“我……”时燃有些不好意思开口,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决定坦诚,“我昨天晚上,准备从窗户翻出去逃走,结果被保镖抓住了。”
    祝青臣惊讶:“可是你的房间在三楼啊。”
    “我从窗户爬下去的。”时燃低着头,“结果我刚爬到一半,就被发现了,我上也不是,下也不是,最后掉到草地上,被抓住了。”
    比起祝青臣,他还是更相信自己。
    他一直都没有放弃,他想凭借自己的力量逃出去。
    可惜失败了。
    时燃有些失落:“我之前逃跑过很多次了,可是都没成功,每次都会被发现。”
    祝青臣问:“沈修平对你做什么了吗?”
    “他让我在房间里反省。”
    “他没对你做其他的事情吧?”
    “没有。”时燃摇摇头,“他平时对我还是很好的。”
    “胡说八道!”祝青臣忽然提高音量。
    时燃疑惑地抬起头:“什么?”
    “这算什么‘对你好’?”祝青臣放轻声音,“简直胡言乱语。”
    时燃顿了一下:“可是所有人都说,他对我很好。”
    祝青臣问:“谁是所有人?所有人是谁?”
    “家里的管家、佣人,还有保镖,他们都说沈修平对我很好,很纵容我,就算我一直想离家出走,沈修平也舍不得凶我,更舍不得罚我。”
    “这次我从三楼爬下来,差点摔了,他也没有罚我,只是让我回房间反省。他还让管家来劝我,管家也是这样跟我说的。”
    “他说,上将对我很好,我不应该再拿乔了,也不要再闹了。我一直这样闹,保镖和佣人都要加班,也很伤哥哥的心……”
    时燃说着说着,声音却越来越小。
    这些话说出来,他自己也很心虚。
    祝老师会不会也觉得……他是个不懂得体谅别人的坏孩子?
    可是这时,他听见祝老师认真的声音:“这些‘所有人’里不包括我。”
    时燃抬起头,有些疑惑:“啊?”
    “我问你——”祝青臣认真地看着他,“是谁逼得你不能去学校、非要爬窗户的?”
    “是……”时燃顿了一下,“是沈修平。”
    “既然是他逼得你非要爬窗户的,他就是始作俑者、罪魁祸首,他接下来的弥补、接下来对你的好,有什么意义吗?”
    时燃没有回答。
    但是从他的表情可以看出来,他听进去了。
    祝青臣继续道:“是他先把你关在房间里,不让你去上学,你才会不得不爬窗户,犯所谓的错误。他不用这个错误来惩罚你,不是因为他人很好,而是因为一开始做错的那个人——”
    “是他。”
    “同样的,管家和保镖为什么要加班?不是因为你,是因为沈修平想把你关起来,所以他命令让保镖加班,好把你看住。”
    “只要他让你去上学、不限制你的人身自由,所有人都不用加班,我不用过来,你也不用爬窗户,可是他为什么不这样干呢?”
    时燃张了张口,心中似有感触,却不知道该怎么说。
    祝青臣继续道:“他把你的腿打断了,不让你去看医生,然后给你一副拐杖,告诉你,他是你的‘救世主’,你从此只能依靠他。”
    “你身边的所有人都对你说,哇,他对你可太好了,他竟然送你一副纯金的拐杖呢,要是没有他,你现在还走不了路呢。管家和保镖说,都怪你的腿断了,他们才要加班照顾你。”
    “可是,究竟是谁把你的腿打断的呢?”
    “你原本就是会走路的啊,凭什么要依靠他?”
    时燃抬着头,怔怔地看着祝青臣。
    祝青臣看着他变化的表情,心中了然。
    原书里,时燃从一个满怀梦想的少年,变成一只被圈养在庄园里的金丝雀,其中对他影响最大的,莫过于周围人从小到大对他灌输的错误观念。
    沈家表面上对他好,实际上只是供他吃穿,没有教他一丁点儿做人的道理。
    弄得时燃现在还是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的性格,做事情也是想到什么就做什么。
    沈修平表面上对他好,实际上只把他看做是自己的所有物,一边掌控他的全部,一边惺惺作态给其他人看。
    弄得时燃里外不是人,明明是受害者,却总是被指责不够体谅加害人。
    到最后,时燃被彻底驯化,也是因为没有一个人告诉他——
    你是对的,沈修平才是错的。
    如今,祝青臣戳破了这层伪善的面纱,明晃晃地把真相呈现在时燃面前。
    他不觉得惊慌失措,只觉得豁然开朗。
    就像是小时候,他躲在行李箱里,周围一片黑暗,他等了好久好久,才终于有人拉开行李箱。
    一隙天光破茧而出。
    原来沈修平对他根本就不好!
    祝青臣最后道:“你不应该对沈修平的‘好’怀有愧疚,更不应该因为这些‘好’,就勉强自己接受他的安排。”
    “这只是一个陷阱,沈修平和你身边的人联手设下、逼你就范顺从的陷阱。”
    时燃呆呆的,低声将祝青臣说的话咀嚼了好几遍。
    ——这不是对他好,这是陷阱。
    ——这只是一个逼迫他就范的陷阱。
    ——没错,这是陷阱,都是陷阱!
    “哐当”一声,时燃猛地站起身来,膝盖撞在桌子上,差点把桌子掀翻。
    他看着祝青臣,嘴唇颤抖,忍不住红了眼眶:“老师……我……”
    从来没有人这样教过他,他……
    不知不觉间,时燃流下两行眼泪。
    他还来不及再问老师什么,外面的管家和保镖听见动静,马上推开门进来了。
    “时少爷,您又怎么了?”
    管家虽然用了敬称,语气里却满是责怪,意思也很明显——
    您又开始闹了?您别闹了,害得大家都在陪您加班。
    如果是昨天晚上,时燃一定会为他的话感到愧疚,然后开始反思自己。
    可是现在……
    时燃回过头,想要反驳他:“又不是我……”
    又不是我让你们加班的!是沈修平!是他让你们加班的!
    为什么怪我?凭什么怪我?!
    可是他话还没说出口,祝青臣就照着他的脑袋,用力给了他一下,打断他的话。
    时燃被打回原型,捂着脑袋,委屈巴巴地回过头:“老师,干嘛打我?”
    祝青臣正色道:“插花插不好就算了,直接把桌子掀翻,还好意思问我为什么打你?时少爷太金贵了,我教不了,我这就走!”
    管家一听祝青臣要走,迅速被他吸引去了注意,上前要拦:“祝先生、祝先生,实在是不好意思,时少爷他不是故意的。您看,您和我们家上将都说好了,您要是现在就走了,我们也不好交代。”
    他看向时燃,语气里带了几分威胁:“时少爷,快来给老师道歉吧,您惹出来的乱子还不够吗?”
    时燃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他知道老师生气了,乖乖上前道歉:“老师,对不起。”
    祝青臣抿了抿唇角,控制住忍不住加快的心跳,转过头,对管家和保镖道:“你们都先出去。”
    “这……”管家有些犹豫。
    祝青臣提高音量,睁圆眼睛:“我要教训学生,你们还要在这里看笑话不成?!”
    “不敢,不敢。”
    管家被他凶了一顿,也来不及多想什么,连忙带着保镖退出去。
    祝青臣看着他们重新把玻璃花房的门带上,又一次抬起手,照着时燃的后背,狠狠地给了他一下。
    祝青臣低声质问:“你还嫌自己死得不够快是不是?”
    时燃红着眼睛:“老师……”
    “我方才跟你说的那些话,是为了让你自己心里有数,不是让你拿去跟这些人对峙的!我前脚刚跟你说完,你后脚就把我的话讲他们听,他们扭头汇报给沈修平,你觉得沈修平会不会怀疑你?”
    祝青臣戳了一下他的脑袋,恨铁不成钢道:“你长长脑子行不行?现在是逞口舌之快的时候吗?就算你和他们吵架吵赢了,又能有什么好处?沈修平怀疑你,加强对你的看管,对你有什么好处?”
    “我……”时燃抹了把眼睛,“对不起,老师,是我冲动了。”
    差点就全线崩盘了,祝青臣差点被他气死吓死。
    他本来是希望时燃清醒过来,不要再被骗。
    谁知道这个臭小子一激动,差点把桌子给掀翻了。
    “你自己在这里好好想想,你的当务之急到底是什么,是和他们吵架吵赢,还是别什么的事情。想好了再来找我,你没想好之前,我不会再教你任何东西。”
    祝青臣丢下这句话,转身就走出花房。
    时燃低着头,闷闷地应了一声:“是。”
    门外的管家见祝青臣出来,以为他又要走,连忙留住他:“祝先生,上将特意在花房旁边给您准备了休息室,要不休息一会儿再教?您也缓缓?”
    “嗯。”祝青臣回头看了一眼时燃,毫不犹豫地跟着管家去休息室。
    时燃站在花房里,用力抹了抹眼睛,很快就调整好,把掀翻的桌子扶起来,把掉在地上花瓶和鲜花都整理好。
    系统问:“臣臣,你是不是太凶了?学生都哭了。”
    祝青臣正色道:“这种事情不能轻轻放过,沈家没人教他,弄得他跟三岁小孩似的,脑子根本不会转弯,我只是戳穿了沈修平的真面目,他就能激动到把桌子给掀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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