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允许!”祝青臣接过宇文恕递过来的馕饼,用力地咬了一大口,使劲嚼嚼嚼,“我不允许学生在我的眼皮子底下被拐骗!”
    祝青臣就着牛奶啃了一点馕饼,稍微恢复了一点体力,就去找镇国公,让他把皇帝的营帐搭得大一点。
    “云扬和小远都和陛下一起住。”
    镇国公疑惑道:“这合规矩吗?”
    “不合规矩。”祝青臣回头看了一眼黏在一起的三个人,“但是我做主了,一起睡。”
    帐篷里三个人一起睡,帐篷外还有程公公带人守着,他倒要看看宇文赞还怎么接近萧承安。
    *
    禁军的动作很快,不到三炷香,就搭建好了营帐,安排好了部署。一行人简单用过午饭,各自回营帐休息。
    营地里安安静静,只有巡逻士兵的长靴踩在草地上的声音。
    北周的营帐里,宇文赞穿着单衣,坐在小榻上,陈寻跪在他身后,帮他揉脑袋。
    “殿下也辛苦了,坐了一天的马车,歇息一会儿吧。”
    “嗯。”宇文赞随口道,“你们夏国那个皇帝,最近长进许多。”
    陈寻附和着,干笑两声:“嗯,都是祝太傅教得好。”
    “我是说,他好像换了个人似的。”宇文赞道,“从前看他唯唯诺诺的,根本不配当皇帝,可是现在……”
    陈寻从身后抱住他:“我不懂这些,我只知道殿下英武,才配当皇帝,不仅配当北周的皇帝,也配当夏国的皇帝。”
    宇文赞笑了一声,转过身,把陈寻抱进怀里:“数你嘴甜,等我拿下周国和夏国,到时候就封你做……”
    宇文赞话还没说完,忽然皱起眉头。
    “做什么?”陈寻还笑嘻嘻地问他,“殿下说呀?让我做什么?难不成还让我做太监?”
    宇文赞推开他,捂着脑袋,表情痛苦。
    陈寻这才感觉不对劲,连忙扑上前:“殿下?殿下你怎么了?”
    宇文赞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脑袋,一瞬间,眼前闪过许多不同的画面。
    他看见他被送进夏国皇宫做质子。
    他看见他在夏国皇宫里备受欺凌。
    他还看见,有个人一直在帮他,给他送吃的喝的,还有伤药。
    可是这个人的样子,他却怎么都看不清楚。
    宇文赞越是睁大眼睛想看个清楚,那个人的面容就越是模糊。
    陈寻见他面目狰狞,连忙冲出去找太医:“来人!来人!”
    宇文赞捂着脑袋,蜷缩着倒在床榻上,一张脸因为痛苦而扭曲。
    不知不觉间,他好像又看见猎场的场景。
    ——他作为质子,在猎场里被一群公子哥儿欺负,磕破了脑袋,倒在地上。
    总是救他的那个人走到他面前,轻轻拍拍他的脸,喊他“宇文赞”,问他有没有事。
    但宇文赞还是看不清那人的脸。
    宇文赞用力敲打着自己的脑袋,试图把这些场景都赶出自己的脑袋。
    开什么玩笑?
    他怎么可能留在夏国做质子?他怎么可能被这群不学无术的公子哥儿欺负?他怎么可能需要人来救他?
    下一秒,宇文赞的耳边传来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找到了。”
    男人话音刚落,宇文赞就双眼一翻,倒在了床上。
    正巧这时,陈寻带着太医,急急忙忙地过来了。
    “快快快,耽误了殿下的病情,你们担待得起吗?”
    随行太医被他烦得不行,提着药箱,跟在后面。
    可是一掀帐子,所有人都愣住了。
    太医花白的胡子抖了抖:“你怕不是在拿我们寻开心,他这像是急病的样子吗?不就是睡着了吗?”
    只见宇文赞躺在床榻上,脸色红润,呼吸匀长,睡得正香。
    在宇文赞打起呼噜的时候,太医扭头就走:“真是,头一次见连睡着和昏迷都分不清的人。”
    “这……”陈寻也是弄不清楚,只能好声好气地跟上去,“是我一时疏忽,还请太医不要怪罪。”
    这宇文赞怕不是故意耍他,陈寻送走太医,回到营帐,对着熟睡的宇文赞举起巴掌。
    但他终究没敢打下去,只敢在心里狠狠地记上一笔。
    *
    秋狩明日正式开始,禁军们还在不远处搭台子。
    三个学生带了一群侍从,钻进林子里玩儿去了。
    祝青臣一个人坐在河边,捧着脸,看着面前流淌的河水出神。
    没多久,宇文恕过来找他:“祝太傅。”
    祝青臣连忙回过头:“怎么样?”
    宇文恕摇了摇头,在他身边的石头上坐下。
    祝青臣问:“没问出来?”
    宇文恕低声道:“他说不记得了,看着不像假的。”
    这次秋狩,祝青臣做足了准备,上到随行官员,下到禁军太医,都是他亲自筛选过的,整个营地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所以陈寻前脚刚跑去找太医,后脚就有人来禀报他。
    祝青臣觉得蹊跷,仔细盘问过去的太医,没问出什么来,又特意让宇文恕去问问。这宇文赞究竟是怎么回事?一会儿有病,一会儿没病的?
    陈寻虽然目光短浅,但是总不至于连睡着和晕厥都分不出来吧?
    “统统,你有检测到异常吗?”
    “没有。”
    奇怪,宇文赞和陈寻不可能无缘无故演这一出吧?
    难不成是他们两个又在谋划什么?
    祝青臣捧着脸出神,宇文恕知道他在想事情,也就没有开口打扰,安静地陪在旁边,随手揪了几根野草。
    不知道过了多久,祝青臣抓了抓头发:“想不通,算了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他随手抓起一块石头,砸进水里。
    “扑通”一声,水花四溅,宇文恕抹了把脸,幽幽地转过头。
    祝太傅,我没惹你。
    祝青臣这才反应过来:“你怎么还没走?我以为你早就走了,对不起。”
    祝青臣手忙脚乱地摸摸衣袖和衣襟,拿出手帕,想要给他擦擦。
    宇文恕拿着几根野草编成的小手环,在他的双手绕了几圈,捆在一起:“把你抓起来!抓去坐牢!”
    祝青臣刚想把手环摘下来,宇文恕又说:“这是麻绳,而且打的是猪蹄扣,祝太傅挣不脱的。为什么叫做猪蹄扣?因为就是扣猪蹄……”
    祝青臣仅剩的那点儿愧疚顷刻间荡然无存,一扬手就把手帕摔在他脸上:“你自己擦!”
    你才是猪蹄!
    两个人蹲在石头上,谁也不理谁。
    祝青臣低下头,看见挂在手腕上的手环,若有所感,扭头去看宇文恕:“你……”
    宇文恕用手帕擦去脸上的水渍,看着祝青臣,嘚嘚瑟瑟地朝他扬了扬下巴:“干嘛?”
    祝青臣本来想问什么也忘了,一扭身子,直接撞了一下宇文恕。
    可是宇文恕蹲得稳稳的,一晃也不晃。
    祝青臣转回头,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实际上悄悄挪着步子,朝宇文恕靠近,还想再给他来一下。
    在他撞上去的时候,宇文恕一把抓住他的手臂。
    “诶!松手啊!宇文恕!”
    “哗啦”一声,祝青臣和宇文恕都掉进了河里,溅起一大片水花。正是秋季,河水不深。
    宇文恕人高马大的,整个人直接撑着手,坐在河里,祝青臣趴在他身上,也被溅起来的水弄了一身。
    祝青臣抿了抿唇角,默默地握紧拳头,抬起头,对上宇文恕无辜的小眼神。
    “祝太傅,我没坐稳,还好这是下游,士兵们都在上游接水。祝太傅快回去换衣裳吧,小心着凉。”
    祝青臣憋着一肚子气,捏着拳头,照着他的胸膛狠狠地给了他一下。
    宇文恕很配合地“嗷”了一嗓子。
    祝青臣手脚并用,从河里爬起来,扭头就走。
    宽袍大袖浸了水,碍手碍脚的,祝青臣跟刚上岸的小鸭子似的,走都走不稳。
    宇文恕还坐在河里,看见他被湿透了的衣摆绊了一下,没忍住笑出声。
    他刚笑了一声,祝青臣就回过头,怒气冲冲地朝他走来。
    宇文恕下意识抬起手,捂住自己刚才被捶的胸口。
    可是这回,祝青臣没打他,只是走到他面前,朝他挥了挥没有什么威慑力的拳头,然后从水里捡起了那个野草编的手环。
    祝青臣拖着湿透了的衣裳,回到自己的营帐里,打开箱子,随便翻了翻,想要找一身干净的衣裳。
    忽然,他看见两张纸被压在箱子最底下。
    祝青臣觉着奇怪,推开满满当当的衣裳,把纸张拿出来。
    纸上是一些经文,是他的笔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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