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实情况自然没有江诫说的这样轻松。那年他谨慎、抗拒、浑身都是扎人的冰碴子。保镖为防止他跑,将江诫的所有证件和金钱有关的东西都收起来没给他。江诫跑出来,除了两只被雪冻湿透的一双袜子,就只有身上的一套单薄睡衣。
    那个留学生朋友叫马文,大咧咧的似乎视这些不见,只拉着他说一起过年,热闹热闹。
    江诫为了躲保镖,临时跟着他走了。那时他是一头全身绷着刺的幼兽,在马文温暖有爱的家里格格不入,像是热锅里的冰块。但他的父母都似没有看出来他的异样,只给他找了干燥的衣服,让他休息等着吃饭。
    江诫都不坐,在客厅角落站了一晚上,看着他们边闲聊边齐聚在桌面包出一排又一排的白色的胖胖的元宝。
    这是江诫从不知道的家庭相处方式,热闹、平和、温暖、甜蜜。
    那晚他抱着热腾腾的煮熟的饺子,终于自逃出来之后第一次开了口。
    他找马文的母亲借了电话,按动那个熟捻于心的电话号码,拨给了国内的陈跃谦。
    他一手捧着碗,瓷碗不隔热,烫的他手掌心发红。他似乎感觉不到,另一只手捏着电话,好久,对面才接起来。
    背景音嘈杂、喧嚣、热闹,陈跃谦在那边声音有些笑过后的余韵,客气的带着疑问的喂了一声。
    嘈杂的背景中,那边很快就有男女声叫他过去玩,江诫顿了顿,然后无言的直接挂断。
    第二天,江诫自己回去了他父亲打造的那座笼子。在第二年年底,他和马文还有另一个计算机天才共同注册了公司。
    …
    周决明听完江诫的描述,浅浅笑了下,开了个小玩笑:“所以你学会了吗?”
    江诫对饺子不热衷,不过节也没试过,他摇摇头:“我不怎么会。”
    周决明说:“我会,可以教你。当然,”周决明笑了下,“我也欢迎你来吃现成。”
    江诫短暂的愣了下,突然响起来周决明这是在呼应他那次在中影食堂和周决明打菜时说的话。那时周决明起身去打菜,他跟着说要帮忙端菜,还说自己不吃现成。然后便是从队伍里别人的闲聊中,他知道了陈跃谦被迫曝光男友的事。
    此时此刻提到,他惊讶甚至欣喜于周决明还记得这些,当然也有些尴尬。
    他缓缓踩下刹车,停在周决明家的楼下。
    这片地区的路灯光时明时灭,所以他刚刚一过路口就开了车里的顶灯。四周漆黑,似乎只有他们的车里是温暖的、明亮的。
    周决明情绪不错,带点温和的笑。
    江诫不想再愣头愣脑的像个傻子,他偏头看向周决明,再次自然的放松脸部肌肉勾出个笑:“那我还是吃现成来的好。”
    江诫黑发黑瞳,又常是精致高档的深色西装,冷漠时给别人的印象总是高不能攀的英俊,过于年轻的成熟男人。
    但他的五官脸型其实更好用漂亮来形容,男女通用的漂亮,清凌凌的俊美。
    此时此刻,他坐在驾驶座,偏过脸来露出个幅度细小的笑来。黑瞳里揉着头顶的亮光,窗外的黑由后方来,将他的轮廓衬的更清楚,他的头有个小幅度的左偏。
    周决明终于看到点他藏不住泄露出的灵来。
    周决明笑容没变,嘴角的弧度轻扬,只说:“欢迎。”
    纪念品确有其事,节目组本来准备直接邮寄给周决明,但江诫揽过这回事当了个幌子。
    将后备箱的东西拿给周决明,江诫踩着厚雪在楼下站了会。天地寂静,细雪不停,这么会功夫,车身已经蓄积一层薄薄新装。江诫微微仰头看着那个特定位置的窗户,等它亮起淡黄的灯光。
    灯开没多会,江诫本来准备转身离开,却看见那扇亮灯的窗户被推开,一个模糊的人影在窗内出现,对方朝他挥了挥手,是个再见的动作。
    江诫在黑暗中自然的微翘唇角,然后转身进了车内。
    但这顿春节的饺子江诫险些没吃成。
    那晚他心情非常熨帖的回到自己家,好些年没这么像个藏不住零食的孩子般欣喜期待,导致他这一路一直到家楼下的车库都没发现任何不对劲。
    锁车下来的时候,刚走过地上划分的黄色粗线条,江诫的脚步稍微顿了顿。
    他飞快的低头避开自身后快速袭来的拳风,同时一甩腿横扫来人下盘,却不防左右两侧又有人来扯他的手臂,力气极大。
    江诫两手手肘同时发力,以一敌四,飞快的闪避和袭击。
    但很明显,他大了,他父亲派来对付他的人也升级了。
    有人一拳直抵江诫的喉骨,江诫侧脸后仰上身,抬手与其相撞,同时抬腿踹开右侧那人。
    最后是道威严男声,响在空旷的地下停车场。是那道让江诫恶心的男声,淡淡的说:“养你们有什么用?4个都制不住他。”
    江朝海又笑了声,那声音听在人耳朵里,泛起连片的鸡皮疙瘩:“也不愧是我儿子,行了别磨蹭。”
    江朝海此次准备充分,亲自来抓。他话落,就又有四个高大男人包裹过来,其中还有金发白肤戴着墨镜的外国佬。
    几分钟后,江诫被拷着手,坐在车后座江朝海的身边。
    他侧脸、额头、手肘、腹部连同小腿都有不同程度的擦伤或是肿大,有汗从发丛中向下滑落,流过额角出血的伤口。江诫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又将自己锁进那个冷漠的壳子。
    江朝海捏过江诫的下巴看了看,与江诫的眼神相对,吐出两个字:“犟.种。”
    江诫抬脚直接踹了过去,江朝海有些狼狈的避开,吼道:“停车!”
    车在绿灯前停下来,后方堵住的车发出此起彼伏的刺耳喇叭,副驾驶下来个白人打开了后座门。
    再次启动,江诫的脚也已经被麻绳紧紧捆住。
    他反而消了气似的,卸去力气,懒散的倚靠在车椅背上,目光无声的盯着宽敞的车顶。
    江朝海在旁边说:“江诫,你给我搞清楚,我是老.子,你是儿子。别以为自己私下搞那点小儿科的功夫我不知道,我没空等着你玩过家家。”
    江诫没管江朝海在耳边的喧嚣。他此时是在庆幸,江朝海似乎是得到消息今天在楼下守株待兔而没有直接的跟踪,他应该不知道也不关心周决明的存在。
    毕竟,江朝海这次带他回去的原因,说好听点是结婚,难听点就是配.种。
    前段时间,在季青越的反击和梁则解约的接连冲击下,飞天确实受到重创且声誉下降许多。
    但大老板江朝海的丑闻虽然成为别人的谈资,对总公司的运行影响却并不多大。
    不管如何,飞天二十几年的基业摆在这里,此次受到的风波只是让他摇晃几下,大楼不塌,仍旧矗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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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6章 回击
    值此新春之季, 从上次的绯闻热流中回过气来的江朝海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短暂放养、抵抗于他、似乎想飞出去的江诫控制到自己手上来。
    除了江朝海不喜欢自己管不了江诫的这种感觉,还有个重要原因。
    耀光建材陈伟岸的女儿,自某次年会上对江诫一见钟情, 便一直对他念念不忘。
    女孩心思难猜又好猜, 陈伟岸看出来后,多方估量江诫本人,便主动替这唯一的女儿抛出了这橄榄枝。
    那时两家姻亲,只能算是喜结连理、锦上添花。
    而一个月后的现在,飞天虽然基业不倒,稳固挺立, 但江朝海现今在公司的处境却有些尴尬。
    他向来是刚愎自用、唯我独尊的,与他同期的几个大股东平日里看公司发展势况良好, 还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勉强忍受他。
    但江朝海的丑闻断断续续前前后后在各大论坛挂了5.6天,删了又出现,销号又重来,是有人故意搞他的。而这种丑闻持续挂在热榜上, 实在是有损公司艺人和领导形象。或者更简单来说, 就是丢脸,不仅丢自己的脸,还丢公司的脸。
    飞天自创办起,走的就是砸钱的超豪华大气路线, 且从来也就不是小家子气的家庭作坊式公司。江诫的爷爷投大头, 还拉来好些生意上的伙伴, 最后的股份分配是相对控股型。江家人占绝对的51%, 合伙人共占34%,员工预留15%。
    江诫的爷爷是在江诫成年后将自己手上的股份稍微分了分, 转让给江诫10%,所以江朝海共有41%。
    这种分配方式,也造就了江朝海的独.裁.专.制和个人主义。
    但是这段时间在公司里,江朝海堵不住千人百口的闲言碎语,几位高层股东暗中自成一派,很明显的不服江朝海,甚至有点“逼宫要挟”的意思。
    开个会,要么是阴阳怪气,要么是阳奉阴违。
    陈伟岸是原始股东之一,现如今手头握有4%左右的股份。飞天如今发展不比以往,千之毫厘都是天价,所以稳住陈伟岸目前来说对江朝海是必要的。
    江朝海是不能容忍别人的违逆反驳的,他急切的需要用实际的权力来武装自己,让自己占据绝对的话语权地位。
    所以他回过神来,处理过自己身上那摊事,首先便是将江诫弄回来。
    江诫一路上都闭着眼睛,全无表情的侧脸像是座冰凉的雕塑,他只以手缓缓摩挲自己的手表表盘。
    江朝海亲自“押送”,罕见的重视,抑或是怕他又跑。
    车一直往城外开,中途江朝海接了两个工作上的电话,一个和女人的调情电话,威严和腻人无缝切换,但都蕴含着显而易见的高高在上。
    声音就响在江诫的耳边,江诫眉心都没皱一下,无动于衷。
    冬季城外更是苍白一片,草木枯黄,道旁的平原里是堆堆积雪。
    终点是座郊外别墅,车在地面轻微磨擦一下,良好的性能减震效果极佳,让人没有什么推背感。
    一股凉风灌进来,江诫微微睁开眼睛,入目是金色头发的白人。白人的脸部表情冷漠凶戾,他无言低头,将江诫脚腕上的麻绳大力解开,然后拿钥匙开了江诫手腕上挂着的手铐。
    有两人一左一右落后江诫一步,看似是跟随,实则是在死角处制住江诫的手,控制着他,推他走近那所轻奢小别墅。
    只不过,冷脸碧眼的剽悍白人,却在身后给江诫的左手里塞入了一枚钥匙。
    别墅的门早已被打开,一个秀发微卷的漂亮女生下阶梯来迎他们,江朝海一见来人,就摆出慈爱笑脸。
    女生在身边眨着眼,小心翼翼又甜腻腻的看着江诫,开口是羞涩:“江诫。”
    女声轻细,含着期待和欣喜。
    然而她叫的对象,却一直是面无表情的一张脸,郊外的风呼啸,吹起他前额的黑发。除此之外,江诫脸上没有一丝波动。
    江朝海咳了一声,踏入门楣,一个保镖似乎在身后使劲捏了捏江诫的手骨,发出咔咔脆响。
    江诫仍旧没有半分回应,像是冰造的不会动的精美雕塑。
    陈伟岸站在二楼栏杆处,单手抽着烟,视线放在进门而来的江诫身上。
    江朝海客套的呵呵笑着,抬手拍了拍江诫的肩膀:“不服管,叛逆的很。”
    陈伟岸挺满意江诫,即使他头脸都是伤痕,黑色的衣裤上还有在地上摩擦形成的泥迹,整个人都是狼狈的。但那张脸无可挑剔,能力也足,眼神里也总是压不住的不驯。
    帮着女儿驯服这种狼,陈伟岸觉得还是挺有意思。
    他站在高处,扬声淡笑着对江诫说:“小江,年关节给自己放个假,和小沁在这边玩两天。”
    江诫自然依旧是无动于衷,但陈伟岸并不在意,只灭掉手中烟,笑眯眯的等江朝海上楼来。
    他和江朝海又不同,江朝海是连明面上别人对他的忤逆都无法容忍,算是沉不住气的。而陈伟岸不在意这些,他自有方法让人打从心底里畏惧尊重或是屈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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