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的所有人都非常清楚那是什么东西。
    “蓝烟”。
    说话那老人惊疑不定看着那袋毒品,语气犹疑道:“这是什么意思?”
    “巧了,我也想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信宿冷笑了一声,“为什么我会在桃源村里见到这个东西。”
    他的话音落下,整个大厅都“嗡”一声响,显然他们都知道信宿这句话意味着什么。
    信宿走到会议桌的正前方:“在座各位应该都非常清楚,除了霜降,蓝烟在市场上没有任何生产渠道。而据我所知,我们没有一条生产线是经过桃源村的——所以,蓝烟为什么会大批量出现在桃源村那种地方,是谁背着整个霜降的眼线,擅自把货送过去的。”
    “是不是有人需要给我一个解释?”
    他们都明白了阎王为什么这么动怒。
    ——偷了霜降的货擅自拿出去卖,这是在挑衅整个组织的运行制度,如果霜降的每个人都这么做,那这个组织不用警察出手,从内部就腐烂透了。
    吃里扒外,是组织里的大忌。
    一时间,大堂里的所有人神色各异,而有一个人的脸色异常苍白。
    “这件事在我这里拦下了,宋生还不知情。”信宿语气淡淡道,“桃源村的货是谁送出去的——现在在我面前承认,或者等宋生查出来,让他亲自来处理。”
    宋生的手段比起阎王有过之而无不及,他甚至更加冷酷残忍,落到阎王手里,可能还有一线生机,再不济能留个全尸,但落在宋生的手里……只有求死不能的下场。
    他说完许久,都没有一个人出声。
    整个大厅诡异的安静。
    信宿极为讽刺地嗤笑一声,“怎么,不想承认是吗,不会真的以为自己手眼通天,能在那么多双眼皮底下瞒天过海。”
    “——只不过看在共事那么多年的份上,没有彻查罢了。”
    信宿的视线慢慢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声音轻而静,但却带着某种近乎恐怖的压迫感,“想好了吗?现在自己承认,还是等我调查出来,让你承认?”
    信宿这绝对不是在恐吓他们,以前没有深入调查这件事,只是因为时机还没到,不适合在霜降树敌太多,否则他未必能压住那些人走投无路狗急跳墙的反噬。
    霜降用来储存毒品、原材料的仓库里里外外都是电子眼摄像头,从里面带走什么东西,即便做的再隐蔽、再天衣无缝,也经不起一帧一帧的调查。
    只要愿意花费足够的人力和时间,总是能查出来的。
    大厅仍然一室安静。
    信宿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两下,像是有些不耐烦了,对旁边的人道:“通知宋生过来,他底下的人惹出来的事,让他自己看着办——在这件事调查清楚之前,所有人不准踏出这间房子半步,否则我就当你自寻死路了。”
    眼见着那人就要拿出手机给宋生打电话,终于,一个男人咬了咬牙出声道,“等等,阎王。”
    他头上满是冷汗,喉结接连滚动了几下,艰难开口道:“是我……是我弄过去的货。”
    从警方盯上桃源村开始,他就一直提心吊胆,唯恐阎王发现了什么——
    然而那不好的预感还是成了真。
    即便他已经把桃源村里所有的东西都毁尸灭迹,阎王竟然还是不知道从哪儿找到了一包蓝烟!
    他知道这件事绝对瞒不住了,一旦阎王要查,就绝对瞒不住,与其落到宋生手里,还不如在阎王面前承认,说不定还能有一条活路。
    看到坐在长桌另外一侧的那个男人,信宿轻挑了下眉,抬步慢慢走了过去,一只手轻轻放在他的头上。
    “要我说,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霜降带给你的财富,下辈子也足够了。”
    信宿俯身轻轻道:“可是你这辈子,恐怕是花不完了。”
    “………”放在他脑袋上的仿佛不是一只手,而是五根尖锐的毒针,那男人浑身冷汗涔涔,身体僵硬一动不敢动,声音发着抖,“我以后,再也不会了,当初就是一时鬼迷心窍,想钱想疯了。”
    他语不成调道,“阎王,求你再、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保证再也不干这种事了,保证再也不做了,放过我这一次,你让我做什么、做牛做马都行!”
    闻言信宿轻笑了声,嗓音低柔,“可惜了,我身边最不缺忠心的狗。”
    听到信宿这么说,那男人神情灰败,面色迅速惨白如死灰。
    信宿垂眼:“这样吧,我给你指一条路。”
    男人浑身一个激灵,反应激动道:“您、您说!”
    下一瞬间,所有人都听到“噗”的一声,那是刀锋割过皮肉、撬断骨头的悚人声响。
    男人仍然坐在椅子上,一把短刀从他的脖颈右侧插了进去,直接贯穿而过,锋利刀尖从左侧捅了出来。
    除了滴滴答答的血液自刀尖落地的声音,整个大堂里没有声响。
    所有人噤若寒蝉。
    “黄泉路。”
    信宿微微俯下身,在他耳边带着笑意轻轻道,“给你一个好死,你应该对我感恩戴德吧。”
    男人的身体不停抽搐起来,瞳孔放大到了极致,喉咙里发出恐怖至极的“喝喝”声响。
    房间里的所有人都看着这一幕,面色死一样的白。
    即便很多人手里都握着人命,他们早就是亡命徒,可此时仍然感觉到从骨头缝里渗透出来的恐惧。
    信宿轻轻向外一推,尸体轰隆一声倒地,他看也没看一眼,嫌恶似的用纸巾擦了擦手,抬起眼,一字一顿:“一只蟑螂出现在阳光下的时候,角落里的蟑螂已经多到塞不下了。”
    “这些年,还有谁在外面擅自‘自立门户’、吃里扒外的。”
    “现在承认,我可以既往不咎,这件事到此为止,不会传进宋生的耳朵里。”
    “否则。”
    “我可以保证你们的下场比他惨烈百倍。”
    信宿说完这些话,很多人立刻反应过来,这不仅仅是承不承认有“二心”的问题,而是“站队”的问题——
    今天在信宿的面前坦白,明天即便是活着,也永远有一个把柄落在阎王手里,他们不得不站在阎王的那一边。
    那就是在跟宋生作对。
    整个会议桌上一时没有一个人说话,安静的针落可闻。
    信宿手腕一转,把刀从男人的脖颈里抽了出来。
    大动脉的血豁然向上喷了出来,溅了信宿一身。
    温热的血液吸附在风衣上,完全浸透了信宿的衣服,甚至有一些溅到了他冷白的脸上,又沿着脖颈滴落下来,留下一道血痕。
    信宿只是面无表情地直起身,五官妖异到令人震撼的冰冷。
    在周风物死后,信宿这些年已经不再做什么惊骇世俗的举动。
    以至于很多人都忘了他是那个让人恐惧到肝胆俱裂的阎王,一时间胆寒到鸦雀无声。
    信宿像是厌倦了跟他们在这里浪费时间,冷淡道:“看起来,你们都更想让宋生来处理不听话的狗。”
    “我当然没有任何意见。”
    刀尖在信宿手里转了一圈,他扫了一眼剩下的人,转身向外走出大厅,淡淡命令:“地上的东西处理掉。”
    “等等,阎王!”
    有人在背后叫住了他。
    阎王虽然喜怒无常、又暴虐成性,但还从来没有食言过。
    这件事被宋生知道,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有好下场。
    但既然阎王说了可以放他们一马,那么这个时候投奔阎王,可能还有一线生机。
    说话那男人磕巴道:“我、我在容城,有一个地方。”
    “但,但不多,这么多年,加起来也就不到两百万。”
    信宿淡淡看了他一眼,“这两百万,打到霜降的账户上。”
    男人浑身一软,差点直接瘫坐到椅子上,劫后余生的喘着粗气:“我回去就、不,我现在就打过去!”
    两百万买一条命,没有人不愿意。
    看到阎王竟然真的放了他一马,又有两个人承认了他在霜降之外还有“私活”,一五一十的交代了全部地点。
    信宿等了片刻,没有其他人了。
    “在霜降那么多年,绝对不止他们三个人做了这些事。但你们不愿意承认,我当然不会勉强。”
    信宿轻声道:“早点准备让人给你们收尸吧。”
    说完,几个人跟着信宿一起离开。
    “妈的!——”
    这时,身后人群忽然爆出一声怒骂,一个面相凶煞的男人掏枪对准信宿的背影,一刻没犹豫砰砰两枪扣下扳机!
    他以前得罪过阎王很多次,现在已经没有别的路可以走了,只要阎王死了、这件事就永远不可能传到宋生的耳朵里,只要阎王永远留在这里……!
    这几乎是猝不及防的惊变,离信宿最近的那个男人神情刹那间巨变,失声道:“信宿!!”
    他几乎是纵身跃起,把信宿扑到在地,“噗”的一声响,子弹穿过皮肤的声音无比清晰。
    有一枪打歪了,另一枪打在男人的后腰上,又贯穿而出,擦着信宿的风衣边缘落到地面,带出一串血痕。
    信宿单手支撑起来,骤然转过身——
    看清楚眼前人的脸,信宿瞳孔微微放大,手脚瞬间完全冰凉。
    然而他说出的话冷漠而冷静,声音甚至没有一丝颤抖,他一字一字道:“准备凝血剂,让裴迹马上开车过来。”
    开枪的那个人已经被信宿的人控制住,被七手八脚按在地上。
    很快有人拿来了凝血剂,信宿把那些粉末洒在男人腰间不断冒血的伤口上,整个过程都没有任何表情,也没有看其他人一眼。
    没过十分钟,姓裴的医生开车赶了过来,看了眼男人的伤口,又看了眼信宿,道:“把人送到车上,要尽快送回到那边缝合伤口。”
    几个人把受伤的男人抬了出去,信宿起身,走到开枪的那个人眼前。
    他轻声道:“既然你想活着,那我就让你活着。放心,我不会让你断了最后一口气的。”
    男人神情陡然巨变。
    信宿走出大堂,头也不回离开会所。
    信宿上了车,车厢里蔓延着一股浓郁的血腥味,除了伤者和医生,没有别人。
    他怔怔的看着躺在担架上的男人,脸上竟然露出了某种空白又无措的神情,声音轻微发着抖:“陈叔,不要睡,再坚持一下,我们很快就回家了。”
    他闭了闭眼睛,紧紧用力握着男人的手,“陈叔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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