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这么快连爹都认不出了。
    谢敏挑了下眉,轻哼一声。
    傍晚,傅闻安收到一则简讯,附件有一张照片。
    画面里,谢敏得意地蹲在花盆前自拍,家里娇生惯养天天睡小恐龙坐垫的暹罗猫被栽进花盆,只剩一颗猫猫头在外面,头顶还被人类的手指抵着,猫生无望。
    配文是:
    【一株名为猫猫头的新型植物】
    第64章
    傅闻安站在“零号”基地的行政楼前,罕见地因讯息而驻足,黑枭不明所以,他同样停住,不由得看向远处大门前如临大敌的特工们。
    失去了自家长官的音讯,整个“零号”除日常工作外几乎停摆。徐里和姜琪站在最前方,隐隐摆出如临大敌的戒备姿态,陈石没来,怕他忍不住闹起来,其他人也不遑多让,肃然气氛中可见星星点点的火药味。
    但很显然,群龙无首的特工们并不敢公然向执政官要人。
    流言在几日前传开,据说久不露面的谢敏是因重伤而被执政官送去秘密疗养,但鉴于“零号”长官与执政官的政敌关系,另一种“软禁夺权”的说法甚嚣尘上,一时间安斯图尔政坛人心惶惶,疑云丛生。
    没人能忘记傅闻安上台时对旧派进行的清洗,这位以铁腕著称的暴君在政坛令人闻风丧胆的程度达到了史上之最,尽管如今的“零号”基本算是温和派,但没人会确信执政官不会对“零号”下手。
    气氛如同被挤压至极点的气囊,只要再施加一点压力就会将眼下的和平炸得粉碎,戒备与猜忌在紧绷氛围里不断膨胀,两方人互不相让,均力图在对峙中占据上风。
    与此同时,执政官的手指在屏幕连点,他端详照片里的谢敏许久,而后保存照片,又发了条消息回过去,才抬起头来。
    傅闻安收起通讯器,眼底一闪而过的笑意被上位者的威严森冷取代,他迈步向前,从容不迫,瞬间打破僵局。
    人流涌动起来,沉闷而有序的脚步声逼近,执政官的近侍陆续进入行政大楼。姜琪紧抿着唇,她看向徐里,似是要说什么,却在徐里隐晦表达制止的眼神中憋了回去。
    擦肩而过时,傅闻安感受到了特工们暗含不满与质疑的目光,但他毫不理会,大步流星,将众人甩在身后。
    宽大柔软的真皮沙发里,谢敏没形象地仰躺着,他一边欣赏自己的帅照,一边咬文嚼字地思考着傅闻安回复的信息。
    【猫猫头以后会长成什么?】
    “嘶——”谢敏轻吸一口气,不得不说,傅闻安的问题难到他了。他歪头,打量着已经从花盆里越狱,疯了一般在地毯上蹭泥土的撒泼小猫,思考猫猫头以后能结出什么东西来。
    暹罗猫神经质地嗅着沾上湿泥土的毛,躬成一团,爪子舔不干净,它癫狂地在客厅里窜来窜去,整只猫好像要坏掉了。
    是不是做的有点过分了?
    谢敏犹豫一瞬,这点自我检讨的愧疚感又在下一秒消失不见,特工傲慢地秉持着自己一贯没错的处事原则,打开悬挂电视,换到新闻频道,打发闲暇时光。
    女主持刚开嗓,只见一团脏兮兮的黑影从沙发下猛地一跃,扑通一下落到谢敏的肚子上。
    猫的反击一向迅速又沉重,谢敏只觉得自己被人凭空捣了一拳,四只泥土味的爪子在他腹肌上垫了一下,爪尖圆乎乎的,又准备借力起跳。
    谢敏龇牙咧嘴,动作快到无法捕捉,他猛地掐住突袭小猫的腰,把堪堪跃起的猫团子箍进怀里。
    “长官,你想踩死我是吧?”谢敏恶狠狠地擎起暹罗猫,表情很凶,实际身体躬着,以此缓解被小猫当成跑酷跳板猛踩一脚的痛楚。
    暹罗猫拒不认错,反倒朝谢敏龇牙咧嘴,并且蹭了谢敏一手泥土味的毛。
    谢敏的表情微微扭曲。
    他连新闻也不听了,扔下通讯器,夹着猫冲进浴室,没过一会,水声里夹杂着长官惊天动地的嚎叫。
    偶然路过的刘管家不敢来阻止,他转悠到楼下,在沙发上发现一个眼熟的通讯器。
    刘管家大惊失色,他一摸口袋,才发现自己的通讯器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没了。
    再看聊天内容,刘管家觉得自己五险一金的管家生涯到此结束了。
    不过……刘管家在必死之心里悄悄惊诧了一下子。
    执政官原来会说猫猫头的吗?
    从浴室的阁窗向外望,能看清深秋傍晚时萧索灰败的天空,阴沉冷瑟,透着山雨欲来的压抑。窗外枯黄的宽大树叶挤挤挨挨地叠在一块,要不了几天,寒风就会将它们尽数扫落。
    安斯图尔很快将进入薄雪连绵的冬季,到时客厅的壁炉会燃起温暖的火,伴随着木柴的噼啪声,烘烤每一个惬意舒适的梦。
    谢敏用浴巾擦干净身体,穿好衬衫,裹上浴袍。他在镜中注视着自己的脸,思绪透过温热雾气飘了一下,他鬼使神差地转过身,手指勾着领子,向下一拉。
    颈后皮肤光滑白皙,毫无印记,曾深入咬合的标记荡然无存,连一点伤疤都留不下。
    即便记得被占有时的苦楚和欢愉,生理上强悍的恢复力却令这份亲昵沦为虚幻的泡影。
    这就是alpha,永不属于谁的alpha。
    他留不下印记,也等不到冬季。
    谢敏没由来地垂下眼,他手指一屈,想抬手抚摸对方亲吻过的地方,又在念头冒出的瞬间克制住。
    砰地一声,洗发液瓶子从架子上掉下来,打断了谢敏的思绪。
    他抬头一看,只见湿漉漉的薄荷味小猫蹲在架子上,伸爪子,试探地捣鼓着一排洗浴用具。
    谢敏无奈,俯身去捡,刚把洗发液捡起来,沐浴露又掉在他脚边,顺水滚出去好远。
    谢敏绷紧了腮,抬头瞅着头顶的捣蛋鬼挖煤工。
    “喵。”暹罗猫歪着脑袋,当着谢敏的面,一爪子扇掉了盒子里的香皂。
    轱辘轱辘,香皂滑到谢敏脚边。
    谢敏和善一笑,揪着猫的后脖颈,把猫直接扔出浴室。
    “滚!”
    谢敏回到客厅时,暹罗猫趴在小恐龙坐垫上,警惕地观察着谢敏的一举一动。
    “下面是时政新闻。近日,将作为本次城邦全界会议会场的亚文劳斯歌剧院已经翻修完成,计划于三日后投入使用,作为全阿根亚纳面积最大的歌剧院,亚文劳斯……”
    女主持悦耳的播报声吸引了谢敏的注意,更准确地说,是“城邦全界会议”这六个字。
    谢敏心中一动,一个尚待考证的猜测在他心中隐隐成型。
    城邦全界会议是安斯图尔每三年召开一次的执政官述职会议,由执政官向城邦公民汇报三年来的工作成果、城邦发展方向、行业前瞻信息与产业规划等,届时,安斯图尔所有政治部门的一把手均应出席,包括“零号”。
    “零号”作为特殊的特工情报部门,其代表安斯图尔和平背后的阴影,不为民众所知,但作为与执政官相互制衡的权能机构,“零号”的长官必须出现在会议中,这不仅是对合作的支持,更是对执政官的制约。
    但问题是,现在谢敏处于被软禁的状态。
    算算日子,距离会议召开只剩不到一周的时间。
    傅闻安打算怎么瞒天过海?
    谢敏思索着,正巧这时,刘管家来请他吃晚饭。谢敏温声答应,走到暹罗猫身旁,埋头吃饭的小猫往旁边挪了一下,示意自己不欢迎谢敏,然后继续风卷残云。
    谢敏蹲下来,撕开一袋猫条,悬在空中,平静地引诱。
    猫条实在太香了,暹罗猫的鼻子偏着偏着,宝石一般的眼睛就转过来,它舔干净嘴,犹豫几秒,不敢上来,试探地走来走去。
    “长官,吃不吃?”谢敏像个诱拐犯,笑得特别贼。
    不多时,暹罗猫抵不住诱惑,上来舔了一口,察觉谢敏没做什么坏事,便心安理得地开始品尝。
    谢敏在猫猫头上用手指戳出一个旋,正笑着,只听上了锁的大门咔哒一声,室外的冷风随门开启的弧度扫进来,带来夜里的萧瑟寒气。
    谢敏歪头去看,笑意未收,眼睛一弯,他托腮,顺势拍了拍暹罗猫的头。
    他注视着进门的傅闻安,嗓音里不自觉带上愉悦:“傅闻安,我知道猫猫头会长成什么了。”
    傅闻安做出愿闻其详的示意。
    “是捣蛋鬼。”谢敏斩钉截铁地道。
    他如此说着,感觉到被嘲讽了的暹罗猫叼着猫条,也懵懂地看向傅闻安。
    两双如宝石般的眼睛亮晶晶的,一双闪着愉悦,一双是非人类的灵动。
    暖黄色灯光下,谢敏盘腿坐在地上,穿着单薄浴袍,冲他笑。
    那一瞬间,傅闻安希望谢敏能对他说点别的问候。
    比如,
    你回来了。
    谢敏站起身,他看见傅闻安将身上的执政官外套挂在衣架上,摘下手套,解开领带,脱掉里衬,只剩衬衫,他习惯性把袖子挽了一截,而后朝谢敏走来。
    并肩时,谢敏在他身上闻到了一阵很清爽的、类似药用清新剂的味道,非常淡,融于室外冷冽的草木味道,几乎无法辨别。
    谢敏若有所思地重新看向衣架,打量着那件军服和里衬。
    只有在庄重场合才使用的复杂装束,象征权力与威严的军服有着最为繁复的做工,手套、领带、里衬,这三件东西的出现意味着傅闻安曾进行过极其重要的谈判,又或者说是需要在谈判中给予对方威慑。
    执政官身上的陌生气味被风吹得差不多,尽管气味很淡,但谢敏还是凭着特工惊人的记忆力识别出了这种清新剂的用途——是一种医用的信息素消除剂,可以有效清除周身沾染的、他人的信息素,除了标记与成结以外皆可在短时间内分解,简直出轨必备。
    谢敏轻轻眨了下眼,掩饰内心怀疑,换上往日惯常的表情。
    排除傅闻安参与城邦谈判的可能,整个安斯图尔,需要傅闻安摆出执政官的架势,以权势威慑、谨慎对待的只有一个——“零号”。
    结合傅闻安始终未将谢敏送上军事法庭、反而对其真实身份按下不表的态度,九研医生们对谢敏的和善,加之先前城邦全界会议的新闻,谢敏突然开始重新审视傅闻安的行为。
    他猛然意识到,傅闻安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般温和、那般无所谋求。
    暴君向来野心勃勃,在这一点上,傅闻安表现出了绝对的天赋异禀。
    他注视着傅闻安,直至四目相对。
    “你看起来不怀好意,谢敏。”傅闻安轻描淡心道。
    谢敏笑了一下,没说别的,手指勾了下对方的手腕,和他一起向前走:“你看起来也很包藏祸心,但在此之前,我饿了。”
    肌肤相触时,谢敏估算着对方的体温,经验告诉他,傅闻安绝对不是被送到家门口的。
    体温过低,他是走了一段距离,确保信息素全部消散后才回来的。
    昭然若揭的掩饰之心。
    走进餐厅时,傅闻安扫了眼站在一旁的刘管家,视线带有几分警告。
    刘管家不自觉地吞咽了一下,心中暗吐苦水。谢敏注意到这点小细节,心中好笑又遗憾:恐怕再也没法从管家那里偷通讯器了。
    但话又说回来,即便是管家的通讯器也不能接入网络,联系人里只有执政官一个人。
    真是严防死守,谢敏在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
    晚餐,谢敏只能用勺子,因为刀叉也可以是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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