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过门的姑娘,哪怕是?家中兄弟,也不能说见就见。
    只有侍妾和侧室,像是?养在家里的漂亮物件,可?以随便玩弄和见人。
    一想到兄长的丑恶嘴脸,裴言渊就鄙夷至极。
    再想到莺莺非要嫁给?兄长,还因此撇下他,那份鄙夷变成了恨意。
    他定要在兄长染指之前,把想要的一切夺回来。
    二人虚伪地你?来我往,看得下人都尴尬地埋下头,生怕打扰他们?做戏。
    直到不远处传来脚步声,林知雀一袭烟粉襦裙,迈着小巧的步子走来,端庄淑雅地低着头,一如当年金陵千金。
    她紧张地攥着衣角,半抿着樱唇,又怕把胭脂弄花,只能咬着牙根,硬着头皮往前走。
    方才刚要用晚膳,桂枝就说侯爷请他过去,席间还有二公子在场。
    自从竹风院一别,她再也没见过裴言渊,还未想好如何面?对他,更不知如何在侯爷面?前面?对他。
    林知雀一身冷汗,行至花厅前,才不得不抬起头,乖顺地笑着行礼,声音微弱道:
    “侯爷安好,二公子.......幸会?。”
    她关键时刻停顿,灵光一闪,忽而想起侯爷什?么都不知道。
    不知她给?他亲弟送饭,不知她与他亲弟逃出府,不知她受到他亲弟的教?导......
    按照纲常伦理,她绝不该见过裴言渊,否则会?惹上是?非。
    今日?,理应是?他们?初次见面?。
    “幸会?......”
    裴言渊呢喃着这?两个字,似是?对她的回应,又似是?若有所思,笑容意味深长,手指却攥紧酒盏,暗哑道:
    “林姑娘名不虚传,果真知书达理。”
    永远守着规矩,不敢逾矩半步,仿佛与他相识,便是?触犯禁忌,让她难以启齿。
    林知雀不善撒谎,在一道道目光下无所适从,气血迅速涌上脸颊,耳根都泛着浅薄的绯色。
    她唯恐被侯爷看出端倪,想把双颊红云压下去,但又不能做什?么,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愈发躲闪裴言渊的注视。
    他们?的目光暗中来去,一个步步紧逼,一个节节溃败,如同来回拉扯的丝线,十?分耐人寻味。
    裴言昭察觉异样,怀疑地打量这?二人,沉声问道:
    “二弟与林姑娘见过?”
    听了这?话,二人下意识对视一眼,裴言渊垂眸轻笑,正要开口回答,林知雀立刻抢先道:
    “侯爷明鉴,我与他一面?之缘,送些?吃食,仅此而已。”
    他骤然一噎,幽怨地扫了她一眼,不悦地错开目光。
    这?姑娘隔三差五来竹风院,与他亲密无间,说起来却成了“一面?之缘”。
    看来这?一面?,可?真够大的。
    “哦——原来如此。”
    裴言昭应了一声,稍稍思忖,想起什?么似的点头,并未计较和追问。
    他都快忘了,起初给?二弟下药,诱导林知雀送去竹风院,他们?确实有过一面?之缘。
    不过那次下毒没有成功,想必二弟心?里有数,以为林知雀是?帮凶。
    因此,今日?他们?之间气氛奇怪,互相试探,倒也非常合理。
    林知雀一颗心?提了起来,随着侯爷语调的起起落落,暗自舒出一口气,屏息凝神走向圆桌。
    她提着裙摆,攥着衣料的手指微微发抖,步子如蜗牛般缓慢,时而心?虚地偷瞄裴言渊,观察着他的反应。
    谁知,这?家伙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伴着她的步子挪动?,没有一丝遮掩,好似故意让侯爷瞧见。
    甚至,眼底还闪过一丝嘲讽与得意,墨色眼眸幽若深潭,静静欣赏她拙劣的演技。
    林知雀连忙低下头,装作什?么都没看到,走到二人的中间。
    圆桌不大,这?俩兄弟相对而坐,每个侧边各有两个空位。
    她犹豫一下,选了靠近侯爷的位置,战战兢兢地坐下。
    如今身份揭开,她身为侯爷的未婚妻,理当与侯爷更为亲近。
    况且,她尚未过门,与侯爷的亲弟弟用膳,虽说不算僭越,但也有些?冒昧。
    加之她与裴言渊之间一言难尽,更应该偏向侯爷,以此撇清关系,矫正身份。
    思及此,林知雀底气足了许多,笃定地摆正位置,挺直腰杆。
    然而,她刚刚坐定,椅子还未捂热,就发觉裴言渊不悦地看着她,眸光尽是?警告。
    他稍作示意,她便明白,是?让她坐到靠近他的位置。
    林知雀不动?声色地摇头,为难地蹙起眉心?,咬着樱唇不肯动?弹。
    “想必是?地方有些?小,都把林姑娘挤到一边了。”
    裴言渊冷不丁出声,一本正经地看着兄长,主动?挪了一个位置,笑看着林知雀,道:
    “莺莺,过来。”
    他语气温和平淡,嗓音低沉,莫名带着压迫与威胁,容不下半分抗拒。
    褪去逢场作戏的外?衣,听起来与“教?导”无异,满含道不明的暧昧。
    林知雀浑身一激灵,不知所措地僵在原地,一时间拿不定主意。
    在侯爷眼皮子底下,她自然不想过去,以免被发现端倪。
    可?是?,这?家伙上回说过,他拿着“教?导”的把柄,随时会?把真相告诉侯爷。
    若是?她不听话,他一不高?兴,当场戳破怎么办?
    其?实,挨着他坐也无大碍,之前他们?经常同坐一辆马车。
    问题是?侯爷,她的未婚夫,还活生生在这?儿呢。
    她身负婚约,不靠近未婚夫,反而靠近未来小叔子,这?成何体统?
    林知雀攥着椅子,指节扣住坚硬边角,额头渗出冰凉汗珠,目光与裴言渊无声交汇。
    他依然没有让步,眉峰微微挑起,瞥了一眼裴言昭,眼看着就要开口。
    “稍、稍等!”
    林知雀吓得不轻,“蹭”一下站起身,杏眸睁得圆溜,隐忍地咬着后槽牙,从位置上挪开。
    她搬开所有椅子,只留下刚坐过的那把,退后几步目测距离,看准后才把椅子放在二人中央。
    不偏不倚,与谁都同一距离,一碗水端得相当平稳。
    这?下谁再嚣张,那就是?无理取闹,不可?理喻!
    她已经作出退让,裴言渊仍有些?不满,却也无法再逼她靠近,十?分勉强地移开视线,若无其?事地饮下一杯酒。
    一旁的裴言昭看着他俩,迷惑地转悠眼珠,不明白究竟在做些?什?么。
    温香软玉突然远离,他皱紧眉头,不乐意地轻咳一声,斜睨着裴言渊。
    见他没有反应,裴言昭厌弃地剜了一眼,不屑地冷哼出声,斟酌思量后没有发作。
    他这?弟弟是?罪奴所出,自幼受尽冷眼,定是?对他羡慕嫉妒,妄图有一日?超过他。
    如今一朝得志,想必处处与他争锋相对,非要比出个高?低。
    哪怕是?姑娘所坐的位置,也要计较一番,好似如此便能一雪前耻,彰显与众不同的地位与身份。
    裴言昭侧眸望着林知雀,从她细嫩的小手一路往上,划过纤细柳腰,桃子般玲珑起伏的胸脯,还有娇美脸庞,凝视着殷红唇瓣。
    还没看够,忽而发现裴言渊在她身后,眸光如刀锋般凌厉,芒刺般扎在他的身上。
    裴言昭咽下口水,暂且收回视线,不情愿地作罢,捏得指节“咯吱”作响。
    二弟太过小心?眼,连这?种细枝末节都要争夺,殊不知林知雀本就是?他的,他爱如何就如何。
    当真是?孩子气,就这?点心?机与城府,根本不能与他相提并论。
    不过也罢,眼下情势特殊,面?子上的事情要做好。
    总不能因为一个女人,与二弟撕破脸皮,那岂不是?成了笑话?
    裴言昭阖上双眸,硬是?吞下这?口气,闷闷不乐地喝酒赏月,心?底不断安慰着情绪。
    反正二弟与林知雀一面?之缘,不可?能产生情愫,还会?因为看穿她下毒,怀疑这?姑娘的居心?。
    哪里比得上他与林知雀?
    这?姑娘满心?满眼都是?他,坚定执着地履行婚约,一心?想嫁给?他。
    况且,他这?弟弟油盐不进,冷漠孤傲,送上门的姑娘都不要,把人家数落得梨花带雨。
    所以,二弟只想争一时意气,才会?计较这?些?。
    这?样想着,裴言昭舒坦不少,拿起筷子想夹起饭菜,心?里忽然“咯噔”一下。
    并非是?二弟又有行动?,也不是?林知雀偏向于谁,更不是?出了什?么事儿。
    他们?皆是?沉默寡言,除却偶尔看向对方外?,无甚特别。
    但仅是?如此,就莫名有种异样,在二人间悄然浮动?。
    裴言昭说不清这?种感觉,愈发觉得奇怪,方才认定的念头开始动?摇。
    真的只是?一面?之缘吗?
    倏忽间,记忆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耳畔响起一道陌生的、暧昧的呼唤——
    “莺莺”。
    裴言昭目光一凛,仿佛明白了什?么,质问道:
    “二弟,你?......唤她什?么?”
    此话一出,林知雀倒吸凉气,幽怨地瞥向裴言渊,却见他笑得正中下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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