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玉前世是在宠物店里工作的,她工作的宠物店里多是猫猫狗狗,突然看见打狗的场面,一时间白了脸色,扭头不敢再看。
    等到人群开始涌动,似玉这才重新将视线落在场中。
    只见梯玛扛着一把铁耙走在前面,他的身后是两个抬着桃木盆的弟子。
    梯玛朝山中行去,看热闹的人群也都跟着梯玛一同往山中走去。
    此刻天色已经黑透,众人却谁也不敢点火把,直到梯玛让身边的人举了火把,身后看热闹的人群这才陆续点了火把。
    没走多远,梯玛在一棵张牙舞爪的古树前停下,他放下铁耙,从腰间取下八宝铜铃和司刀,围着那棵古树开始摇晃八宝铜铃、挥舞司刀。
    梯玛围着古树走了几圈,突然收住脚步,连八宝铜铃和司刀都来不及挂回腰间,他直接将两样法器往地上一放,捡起铁耙就往古树上用力扎去。
    铁耙被梯玛直接钉在古树上,梯玛一边捡起地上的法器,一边对抬着桃木盆的两个弟子道:“快,快将鸡公血和黑狗血泼上去!”
    两个弟子闻言立刻抬着桃木盆走上前,用力将盆中的鸡血和黑狗血尽数泼在铁耙钉住的古树位置上。
    古树和铁耙瞬间都变得血淋淋的,似玉仿佛听见了几声孩童般的哀嚎,她看向四周人群,人们面上并无太多异色,连张岚莺此刻都一瞬不瞬地盯着梯玛和古树在看热闹。
    似玉正以为自己幻听的时候,梯玛又开始围着古树摇晃八宝铜铃、挥舞司刀了。
    这一次,梯玛快速走了一圈,一个挥手,收起了八宝铜铃。
    那一刻似玉再次听见一声哀嚎。
    这一次,似玉不再怀疑自己幻听,因为,伴随那道哀嚎和梯玛收八宝铜铃的动作,似玉还看见了一道白色流光从铁耙钉住古树的位置飞向了梯玛的八宝铜铃中。
    似玉坚信,她多半是看见了被梯玛收走的精怪,也听见了精怪的哀嚎。毕竟这个世界就是这么玄妙,总不至于她同时幻听、幻视了吧?
    梯玛做完这一切,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额上豆大的汗珠纷纷滚落,他一边抬起袖子擦汗,一边对围观的人群道:“精灵已经捉住,不过这个铁耙还需要留在这古树上七日,这期间,烦请大家不要擅自拿走铁耙,以免招惹这精灵的同伴。”
    似玉觉得梯玛这话她听明白了,梯玛的意思是,收服精灵的这个地方,多半会留下些精灵的气息,甚至是精灵被收走前留下的求救信号,这些气息、信号需要七天才能彻底消失。
    似玉借着人群都在注意梯玛的时候,低声问张岚莺,“岚莺,精灵和和精怪有什么区别?”怎么她觉得人们一会儿说精怪,一会儿又说精灵的。
    张岚莺道:“嗨,其实都是一回事,不过精灵比精怪的灵力更强,一般大家遇到的都是精怪,只是梯玛他们习惯说精灵,捉精灵比捉精怪听起来更厉害嘛。”
    “哦~!”似玉点头,表示明白了。
    另一边,梯玛说完那番话,便带着弟子离开了,一边还交待道:“回头将那公鸡和黑狗都退回去一半给那妇人家。”
    围观的众人得知法事结束,纷纷上前围观那被铁耙钉住的古树。
    似玉和张岚莺连忙悄悄退下,似玉纳闷道:“请梯玛捉精灵还得自己准备公鸡和黑狗?”这个时候,若非那公鸡和黑狗是妇人家准备的,梯玛也不会让人给妇人家退回去一半吧。
    张岚莺知道似玉的意思,笑着道:“是的,不过你也无需操心这些,咱们缺的又不是一只鸡和一条狗,咱们缺的是大把的银子。好了,现在怎么办?天都黑了,我们往哪里走?”
    “我们不能在这里借宿吗?”
    张岚莺像是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似玉,低声道:“似玉,你疯了吧?借宿土家的事情你也敢想?”廖家村她们都不方便借宿,张岚莺只觉得似玉脑子坏掉了。
    见似玉好像还是没想明白,张岚莺戳了戳她脑门,附在似玉耳边道:“土家巴代每年都会跟苗家巴代斗法,难分胜负的时候,苗家和土家难免就是一战,你觉得他们能让我们借宿吗?”
    土家梯玛和苗家巴代的斗法?
    似玉再次发现自己毫无这方面的额记忆,这么大的事情原主居然也从未关注?真是服了原主这个老六了。
    见似玉一副懊恼的样子,张岚莺连忙拍拍她的肩膀道:“哎,所以说以后要多出来走走,不能总待在寨子附近,那样你真的就一辈子也只知道种草、捉虫了。”
    似玉深以为意,点点头,“嗯!”抬眼看到张岚莺一副奸计得逞的模样,突然明白张岚莺说的出来走走可不止是正常出来走走,还包括偷偷溜出门。
    显然,张岚莺也知道似玉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笑容更灿烂了,“你已经答应我了,可不许反悔,反正我以后不管去哪里都要拉着你一起去。”
    张岚莺的这个笑容让这两日笼罩在二人身边的低迷情绪顿时消散了大半。
    张岚莺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收起了笑脸皱了皱鼻子哼了一声,“似玉,我跟你说,往后我们两个出去玩的事情千万别让第三个人知道了,特别是青禾,她如今肯定等着抓我们的把柄,好让巴代惩罚我。”
    说起这个,似玉正想知道青禾到底怎么威胁张岚莺的,便道:“对了,之前太忙,我一直都还没搞清楚,你和青禾到底是怎么闹掰的?你大姑可是她师父哎,她怎么敢威胁你?”
    张岚莺撇撇嘴,颇有感慨道:“嗨~要不怎么说有些人就是目光短浅嘛……”
    张岚莺一一道来,似玉听得目瞪口呆,果然都是小孩子。
    最开始张岚莺也是因为青禾是自家大姑的徒弟,一来二去两人便熟悉了,年龄又差不多大,张岚莺便将青禾当做自家人了,也如现在对似玉这般对待青禾。
    有点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会想着青禾。但青禾这孩子,渐渐发现巴代有什么好东西都紧着张岚莺,从姜糖、木锤糖这类小吃到项圈、簪子、头花,甚至是布匹和彩色丝线,每每收到这些东西,总是紧着张岚莺,青禾看见别的巴代这些东西都给自己的传人,心中渐渐开始不平。
    青禾已经完全忘记了,别的巴代的传人都是人家巴代的亲生女儿。
    张岚莺每次给青禾送这送那,不但没能唤起青禾的一丝感激之情,反而让青禾更觉得自己的东西被张岚莺抢走了。
    一次张岚莺原本约了青禾一同出去看土家梯玛的法事,青禾原本答应了,却因为临时有事去不了。那一次张岚莺独自跑了出来,回来欢欢喜喜地跟青禾讲述自己的见闻,还给青禾带来一包木锤糖,笑着说了句:“给,封口费!”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从那以后,青禾就不再和张岚莺一起偷溜出去了,而是直接来找张岚莺要封口费。
    第一次,张岚莺也当青禾是说笑,还笑着给了她一包姜糖。第二次,张岚莺出门没买东西,青禾来要“封口费”的时候,她自然就直说“没买!”,青禾却道:“那你就将你这个月要交的虫子和毒草先让我挑。”
    青禾这话说得认真,张岚莺这才意识到,青禾从头到尾都是真的在收“封口费”,并不是同她说笑。
    张岚莺自然不同意,她们虫草人每月上交的虫子和毒草都是交去草蛊婆那里,由草蛊婆一起送给巴代挑选,巴代挑剩下的就给草蛊婆。草蛊婆用这些虫子和毒草练了守护蛊是用于守护她们的苗寨的,平日里,谁家有个头疼脑热的,也是需要草蛊婆去医治的,巴代更是为这些苗寨的安危服务的,张岚莺如果将虫子和毒草先让青禾挑选,说大了,那是对苗寨不负责任,对不起虫草人这个身份,往小了说,她那是对不起她大姑,厉害的虫子和毒草给了青禾,还是她大姑不知道的情况下,若是青禾炼出了厉害的蛊,岂不是直接夺了她大姑的巴代位置?
    张岚莺断然拒绝,心中对青禾还是有些期待的,青禾竟然直接道:“那我等下次过节的时候,当着所有苗寨苗民的面跟巴代说,你去看土家梯玛做法了,倒时候看看巴代怎么罚你。”
    青禾说的所有苗寨,是指张启秀统管的那十几个苗寨。张岚莺倒不是特别怕被罚,但她是巴代的亲侄女,若是在节日的时候,当众被揭发,她被罚是小事,影响了她大姑的威信,她就罪过了。
    张岚莺本以为青禾多半不会那么做,可青禾眼中的疯狂之色,让张岚莺心中一惊,她不敢赌。于是就有了第一次被威胁。
    从那以后,张岚莺和青禾彻底决裂。
    决裂后,张岚莺才渐渐认清,青禾原来一直很不满大姑与她家走得那么近。张岚莺起初还想和张启秀保持点距离,后来一想,不对啊,她大姑一直未曾婚嫁,大姑与她们家才是一家人啊,青禾不过是她大姑收的一个徒弟,师徒情分怎么能和血脉亲情相比?何况这个徒弟还是这么个玩意。
    张岚莺从此便不再管青禾感受,该怎么和张启秀相处就怎么相处。
    只是张岚莺贪玩的性子并未收敛多少,之后又被青禾发现了几回,要走了些虫子和毒草。
    说到这里,张岚莺不免十分懊恼,“都怪我,当初干嘛说什么封口费,如果不是我嘴欠,或许也不会这样。”
    似玉听到这里,想起原书中的剧情,不免有些担忧道:“你给过青禾哪些虫子和毒草?”
    第17章
    张岚莺认真回忆,“第一次,我没准备,青禾从我装虫子的篾盒里挑走了一只灰色的大蜘蛛,后来那几次我特意将捉回来的最厉害的几只虫子藏起来了,她挑了什么我就没太留意,反正不是厉害的。不过她每次都会拿走大把的断肠草。”
    灰色蜘蛛?似玉不太确定青禾登台斗蛊那次用的蛊虫到底是蜘蛛还是螃蟹,但她记得不是灰色的,“岚莺,赤橙色的蛊虫厉害,还是青蓝色的厉害?”
    张岚莺真的如当初答应似玉的那般,对似玉有问必答,道:“同一种虫子,当然是红色蛊虫最厉害,红橙黄绿青蓝紫,不同的虫子就不能单纯按照这个颜色来排行了,虫子之间本就有不同。而且颜色越正,蛊虫越厉害,普通颜色的蛊虫没有晶莹透亮的厉害,不过晶莹的蛊虫十分难得,别说红晶、橙晶了,能出一只紫晶蛊就特别厉害了。”张岚莺祖上就曾出过紫晶蛊,到了张启秀这里,又炼出了一只紫晶蛊,还直接将这只紫晶蛊炼成了通心蛊,这也正是张启秀的厉害之处。
    似玉突然想到,青禾只怕是从张岚莺这里偷偷打听了不少蛊虫的知识,加上一直在巴代身边耳濡目染,所以才能偷偷炼出自己的通心蛊吧?
    “岚莺,你之前和青禾一起玩的时候,也是这般,她问什么你就告诉她什么?”
    张岚莺闪烁的双眼透露着她的心虚,“我知道错了,那会儿不是因为她是大姑的徒弟嘛,她也教了我不少。”
    似玉拧眉,“她教你?你有空将她教你的那些去找巴代确认一下吧。”若是她没记错,炼蛊的方法若是有误,轻则失败,重则伤及自己与家人。
    张岚莺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肃重地点头。
    “那你之前没同别人说过这些吧?”似玉试探性问道。
    张岚莺立刻道:“怎么可能,我又不是大嘴巴,这都是不能外传的,我告诉你,是因为你现在也是家人,当初同青禾说,也是因为我眼睛被狗屎糊了,以为她也是家人。再说,我们虫草人,本就没几个朋友,普通苗民害怕我们,那些家中有草蛊婆的懂蛊术的人家又瞧不上我们。”说道后面,张岚莺情绪明显低落。
    “谁敢瞧不起你啊,你大姑可是巴代呢!”似玉笑着调侃张岚莺,一边挽紧了张岚莺的胳膊,“以后,我们是好朋友。”
    似玉觉得,张岚莺的世界大概只有曾经的青禾和现在的她是真正走进去过的,这大概也就是张岚莺愿意对她和青禾掏心掏肺的原因吧。
    两人一边轻声聊天,一边等在土司城路边,直到有人声传来,似玉和张岚莺立马不再谈论苗寨里的人与事。
    似玉道:“岚莺,我们来都来了,这会儿梯玛那边人应该不多了,真不找梯玛看看吗?我瞧着今天那个梯玛的本事也不比上次八面山那个梯玛差。”似玉私以为,今天这梯玛那化神水能封住刀刃,让普通土家妇人都能成功上刀梯,捉精灵的时候她甚至还听见了精灵的惨叫,这种真实的感觉,是上次捉龙祈雨没法比的。
    上次似玉的注意力全在八宝铜铃带来的压迫感上头了,梯玛捉龙祈雨施法的时候又并未看见,只在半山腰感受了那场八面山期待已久的大雨,这会儿对两位梯玛的评价难免带了些个人主观因素。
    张岚莺摇摇头,“银子不够,而且,我们这身衣裳,外头的人分不清楚,梯玛肯定能看出。到时候我们不但没看成,等下次土家和苗家斗法的时候,指不定他们就会大肆宣扬,有两个苗家阿妹来求梯玛捉精灵了。我可是堂堂正正的苗家虫草人,我仔细想了想,缠着我的那精灵,其实也并没有那么吓人,无非就是拦住去路,大不了我晚上不赶路了,我不信那玩意不怕阳光,敢白天出来。”
    既然张岚莺坚持,似玉也就不再劝说。
    人群已经行至二人身前,两人赶紧混入人流,随着人群一起往廖家村行去。
    似玉原本还在担心,这么多人,她们二人又是苗家女子,张岚莺说过,人们一般不敢让苗家女子借宿,似玉正愁今晚住哪里。
    两人还没到廖家村,就看见山路上有两支火把逆着人流往她们这个方向走来。
    张岚莺还感慨了一句,“你看,这么多人冒着夜晚都跑来土司城看梯玛捉精灵了,他们土司城的人居然还有今晚不待家里看热闹的。”
    似玉也以为那两支火把是外出归来的土家人。
    等靠得近了,耳畔传来阵阵“沙沙”银铃声,似玉和张岚莺这才仔细朝前头两人看去,隐约中看见前头那人居然是一身大红色挂满银铃铛的苗家服饰。
    火把映照下,迎面行来的两人,其中一人还戴着银帽围,胸前挂着缀满银铃铛的大项圈。
    往外行走的人们在遇上迎面走来的那两人时都纷纷侧身让出道路,有的人甚至几步走进荆棘丛中,将山道完全让出来。
    那一身打扮,一看就知道不是一般的苗家女子。
    似玉和张岚莺心中一惊,直接停下脚步,让身后的人群先走。心中不约而同地想到,来人多半是个巴代。
    似玉只觉得她这运气也是没谁了,头一回去看梯玛捉龙祈雨的时候,被八宝铜铃压得她都快窒息了,这回,好不容易能近距离从头到尾看一场土家梯玛捉精灵,这都已经看完了,却在这山道上遇上一位来土司城的苗家巴代。
    似玉只暗暗祈祷,那位巴代千万别认识张岚莺,她倒是一点不担心自己会被哪位苗家巴代认出,毕竟原主一直都只在张启秀巴代统管的那些苗寨活动,绝不会有别的巴代能认出她。
    显然张岚莺也是这么想的,两人往边上靠去,似玉不自觉地挡在张岚莺身前,张岚则默默将手中火把移远了些,让自己被似玉的身影笼罩住。
    路边行人见似玉和张岚莺开始避让,也都跟着远远地避在路边。
    “沙沙”声渐渐靠近,红衣苗女已经来到近前,似玉看着火把下红衣女子的面容,惊得心脏差点漏跳了一拍。
    来人竟然是一身盛装的张启秀!
    似玉想低头已经来不及了,在似玉看向张启秀的时候,张启秀目光已经朝似玉和躲在她身后的张岚莺扫了过来。
    张启秀直接朝二人走来,往二人身边站定,朝后面那些让在路边的行人道:“各位先走,我在此处有些事情要处理。”
    张启秀开口的瞬间,张岚莺听见熟悉的声音,惊讶地看向说话的人,她怎么也没想到,来人会是她大姑,身后跟着的是黑冲寨那位给似玉看过病的草蛊婆。
    行人听了张启秀的话,纷纷越过山路,逃也似的离开了,那可是苗家会蛊术的女子,不跑快些,惹恼了那女子,他们会肠穿肚烂的,他们不过是来看个热闹而已。
    土司城通往外头的山路上,那一排排火把,瞬间快速消失,山间的说笑声也一时没了踪影。
    山路上很快便只剩下似玉、张岚莺、张启秀以及草蛊婆四人。
    张岚莺看着盛装的张启秀,好几次欲言又止,她实在不明白,她大姑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穿成这样?又不是过节,也不是斗蛊的,难不成也是来看梯玛捉精灵的?巴代看热闹都是这么高调张扬吗?只带了草蛊婆一人,就不怕万一起个什么冲突打起来?
    张启秀在看清路边的似玉和张岚莺的时候就放心了大半,这会儿两人已经随着人流出来了,想必就还没有找梯玛捉精灵。张启秀举着火把,看着张岚莺,想等她先开口,没想到这孩子居然还挺沉得住气了,张启秀终是忍不住道:“你们去看土家梯玛捉精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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