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的血痕在地板上显得那样触目惊心,周妩捂住嘴巴,下意识慌乱去阻,最后用尽全身力气,才终于赶在他出门前刻,将他从背后抱住。
    她声音低低的,很轻,“你介意这个,我的清白。”
    容与僵板,声音怒极而显生硬,“不是清白,是你,我在意的从来都是你。沈牧凭什么敢对你轻薄,无名无分,他知不知道你之后将面对多少流言蜚语?他真的爱重你吗?”
    他手握成拳,明明恼急,却还在斟酌话语,生怕言辞太厉会吓到她。
    “阿妩,你年幼又心思单纯,容易被花言巧语蛊骗,他是不是强迫了你?还是你也……”
    周妩拉他转身,紧接直接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巴。
    她能看出,说出这些话时,他根本就很痛苦,可为了关怀她,他还是强忍心痛与字字锥心,坚持问得详细。
    她不能那么残忍。
    “没有。”周妩摇头,心里动容着,“他,他一直待我有礼,没有行止僭越过,方才是我自己想哄你,以为你会喜欢那样。”
    容与一怔,脸色闪过抹异样,“什么?”
    周妩双手攥紧衣摆,窘迫得想找个地缝往里钻。
    她要如何用言语证明他的前世行径?
    就像若非亲历,她根本也无法想象出冷峻如容与哥哥,居然会在某些时刻兴奋到溢出脏话来,甚至,他会顶着那张亢奋到几近扭曲的俊脸,边问她喜不喜欢被这般对待,边注视着她继续吮嘬收腮。
    全部都是他教坏的她。
    周妩一时没出声,容与却有旁的猜想,他叹息认真道,“阿妩,无论何时,你愿意朝我迈出一步,那剩下的全部距离,我都会毫不犹豫地朝你走完,所以,不用害怕。”
    “我不是因为害怕才不敢说。”周妩摇头,看向他,“我冲动犯错那天,在丛林间迷路摔晕了,所以那次我根本没有见到他的面,这个你是知道的。而再之前,我们单独见面的次数也很少,所以,真的没有。”
    容与凝盯周妩半响,身躯渐渐松弛下来,环身也不再透着那股要杀人的狠厉劲。
    他等了等,道出心中困疑,“那你,为何突然说那些话?”
    周妩放低声音回:“是傅大夫在医馆跟我说,你很能忍痛,一直说自己没事,可实际上眼目的烧灼感没有一刻是消失的,加之如今你耳力又因饮酒受损,我怕你痛苦难忍,便想对你好些。”
    容与声音哑哑的,“那样,对我好?”
    周妩脸颊瞬间更红了,再开口支支吾吾的,“你不喜欢就算了,我……我知道了,以后不会再这样。”
    “不是。”容与下意识否认,可说完却更不自在,他眉心拧得就没那么深过。
    如此僵持好半响,他声音几乎在恳求,“阿妩,乖一些,别这样闹我。”
    周妩浑身酥麻麻的,心里也隐隐的小小得意,她试图把头抬起,凝着他,“所以还是喜欢的,是这样吗?”
    亲口承认自己对她的亵渎妄想,容与直觉艰难,他不想在她面前展现出自己内心卑劣肮脏的那一面,最起码,现在还不行。
    只是面对她盈盈水眸,容与心猿意马,否认字眼艰难无法溢出口。
    怎么会不喜欢……
    他咬咬牙,坦诚是以默认。
    周妩吐息如幽兰,又道:“那你也如实告诉我,现在眼睛是不是真的很疼?”
    容与点头,因为昨夜的烈酒,今日疼痛几乎是难忍的,但此刻,他似乎已经可以将疼痛忽略。
    周妩心疼地握住他的手,心中暗暗做了决定。
    她小心将容与扶上榻,检查他足上伤口,好在伤口很浅,她用干净的手帕简单处理,血很快止住。
    之后又仔细将碎瓷处理干净,净完手,她重新坐回床榻上陪他。
    容与本能想牵握,却被她挣开,她什么都没说,可窸窸窣窣的剥衣动静却很快传耳。
    “阿妩,你……你做什么?”容与有些猜想,他是心惊的。
    周妩不言,沉默地软进他怀里。
    容与喉结滚动,犹豫抱住她,才刚一落掌,滑润细腻的温热触感叫他猛地证实所想。
    “别这样。”
    他立刻收手,像是烫到,匆忙想帮她把衣服穿好。
    可因眼力不便,他动作起来难免笨拙,过程中更有几次无意碰到她,最后衣服没能穿上,反倒是他满头汗津,全身僵硬,一动不敢再动了。
    “容与哥哥,我想帮你缓解目痛,也许这样真的有效,你尝试在心里只想着我好不好?我们试一试。”
    他咬着牙,“谁跟你提的这个方法?傅荣初?”
    他一直很尊重行医之人,如此直呼大名,好像是真的带恼了。
    可他却是冤枉了别人,周妩轻声,凑他更近,“不是,是我自己想的,我愿意。”
    “不行!”容与再次厉声。
    他板着脸不再管那么多,误触到也好过此刻她光身晃在他面前,他直接伸手,强制性地为她合拢衣衫,紧接又将她上衣的衣襟纽结一颗一颗仔细系好。
    然而,当他埋头系到第三颗时,他却忽的指甲顿住。
    或者说,他忍不住了。
    她身上那股荼芜香味不可忽略地在钻鼻,容与沉喘着气,喉结滚动,太阳穴更青筋隐现,再之后,他忽的伸手猛地抱住她。
    周妩微愣,声娇,“容与哥哥……”
    “抱着就好,抱一下。”他声音绷得很紧,仿佛正处自我厌恶之中,可他克制不住。
    他在自燃,快燃透。
    周妩于他,从来都是无解的蛊毒。
    而他,疯狂痴瘾。
    周妩体贴没有多问什么,她抬手回搂住他的肩膀,上身和他贴挨得很紧很紧。
    两人都知道,这个拥抱是不一样的,感觉,力道,情绪,还有那微妙不可明言的轻轻蹭动。
    良久后,她起伏喘息,声音湿漉漉问:“容与哥哥,有缓痛些吗?”
    容与的眸是暗的,像不见底的沉潭,更像密布幽光的深洞。
    他沙哑‘嗯’了一声,下颌继续枕着她的肩窝,闭眸,一刻不放过地在感受。
    此刻纵她,又何尝不是在纵自己。
    周妩更努力,尤其在得了鼓励之后,愈发勤勉地用自己独创的医方进行宽慰疗愈,直至上衫完全松垮,额头更是浸上一层薄薄的细汗。
    她无力攀着他颈,像是缠人藤蔓幻化的妖,吐气如幽:“这个法子,可喜欢?”
    容与嗓口哑了哑:“说真心话,会吓到你。”
    “可我想听。”
    容与半妥协,凑近她耳,同时捂住了她的眼睛。
    周妩下意识眼睫向下,扫过他掌心。
    当他低首,温热气息拂撩过她白皙透红的脖颈时,她听清他说——
    “喜欢到……这样。”稍顿,又沉言,“感受,但不要看。”
    第9章
    晚饭时,容与没再单独留在二楼,而是罕见露面客栈大堂和青玄门的门徒们一同用食。
    容宿瞥过去一眼,见其神色奕然,再不是昨日那般沉闷阴郁的模样,于是心里大概有了数。
    他挑眉弯唇,意有所指地道了句:“见着面了?”
    容与正喝着碗里的盐豉鱼羹汤,闻言动作稍停,轻‘嗯’一声,却没有抬头。
    当着众多门徒的面,容宿没有在餐桌上继续多问什么,等到吃得差不多,人也散开时,他才寻到容与身侧,再次问言:“周丫头寻得什么法子进来的,门口的影徒们竟没有一个注意到她。”
    容与如实:“阿妩扮成了傅大夫的药童,随他一道进门。”
    “这鬼丫头。”容宿摇头哂笑,可转瞬,他又将神色肃凝起。
    他盯紧容与,开口道,“只是,若她再不来呢,你准备怎么做,继续不要命地宿醉饮酒?五噬散的毒性没能要得你的命,你便自己推波助澜,如今已然噬目伤耳,这是练功者的大忌,你不会不知。再之后呢?为了情伤,任凭满身修为功力耗尽也不顾吗?”
    “师父。”容与垂下头,沉默片刻,而后肃面屈膝半跪于地,“以后不会如此,我保证。”
    容宿语重心长:“如今你是青玄门的门主,更是青淮山的掌舵手,你肩上承担着发扬宗门的责任。尤其眼下,圣上病躯羸弱,皇权即将更替,历朝历代这都是非常时刻,虽朝堂与江湖居远,可其中仍有千丝万缕的联系,等到新皇即位,他又是否愿与众门派之间井水不犯河水,这些都是眼前事,不可不前瞻。你的命,不由己。”
    容与沉声承诺:“我在,则宗门不破。”
    容宿这才叹息将容与扶起,面色稍缓和,“你素来敛持稳重,偶尔一次的意气冲动,为师自不会过于苛责,可只要有周丫头在,变数就在,除了她,再没有人能叫你失意颓败成那般。当年为师与周相口头相定的婚约,如今真不知对你来说,这究竟是福是祸,她对你影响太深。”
    容宿说罢,摇头轻喟。
    他知道,这或许就是命中宿缘。
    当年,他从山隘之野带回遗孤,见其习武天姿颇高,便将其收为坐下首徒,并给他起了一个和自己同姓氏的名字,容与。
    随着容与年龄增长,容宿却越发深觉头疼,他这爱徒练功上倒是不用他费一点心,却是性格孤僻冷傲,素不喜与门中其他弟子接触,每日除了练功舞剑,便再无半点旁骛心思,少年老成,寡言稳重,身上无丝毫少年人该有的生机气。
    他担忧容与情感缺失,将来会成冷血冷情之人,若他心中一直无敬畏,无怜悯,无喜恶,恐无法继任门主之位。
    青玄门唯实力论,而当时放眼整个门派,容与都是最有资格任承之人。
    容宿陷入难择。
    直至容与十五岁那年,容宿带其上京办事,顺道拜会丞相府,也正好叫他和那早定婚约的周家小姐见上一面。席间,两人简单打了招呼,容与照常疏淡,用膳时也毫无异样反应,可回青淮山后,容宿却惊讶发现,自己那向来心无旁骛专心练功的乖徒儿,忽然就变了。
    他罕见对某件事感了兴趣,甚至还会主动问道:“师父,有婚约的意思就是,她将来会嫁给我,可是如此?”
    当时,容宿简直觉得十万分的稀奇,他试着打趣道:“你喜欢人家,想娶?”
    若是以前听闻这种话,容与是绝不会搭腔的。
    可那日他却毫不犹豫,直接斩钉截铁地回答——
    “喜欢。我要娶。”
    不是想娶,是要娶。
    他淡漠性情,鲜少对什么抱有势在必得的态度。
    两人的缘分便是在这一年开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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