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边走边说,“你这小丫头,你和你奶奶本来过得不好,十岁了还跟个六七岁孩子似的。我知道你经常在镇上偷点小物,这就算了,这次怎么直接偷了银票,这要是被发现你的手可别想要了。罢了,小梦儿啊,既然你奶奶生病了,我先去看看你奶奶,再想办法帮你把银票还回去。”
    “我说了,那是典当来的!”小梦儿不满地嘟囔。
    “就典当那老吝啬鬼,你能换来十两,都是天上下红雨,小小年纪又偷又骗,看你奶奶怎么打你。”
    一大一小渐渐走远。
    招凝和秦恪渊也没有再跟着,秦恪渊淡淡地说了句,“她和你是不同的。”
    招凝默然,片刻才说,“她还有个奶奶。”
    可招凝自有记忆起好像就被人贩子抓走了,招凝记事晚,只能大致记得五岁以后的事情,此前的都记不清了。
    “你的意识深处记着的,当有一天,你忽而所感,觉得命运牵连,那可能就是你记忆中的家人。”
    招凝看向秦恪渊,秦恪渊抬手递给她一个糖人,和刚才碎裂的龙纹糖人一模一样,也不知道秦恪渊什么时候弄到的。
    此刻招凝有一种秦师叔在哄着自己的感觉。
    但却听他说,“斩凡,斩凡,要你自己去寻找你在凡俗的牵挂。”而后再去斩断。
    招凝莞尔,接过糖人,小口咬了一下,眼眸弯弯地点了点头。
    古道修真者,到了筑基这一境界,其实在修炼上没有什么瓶颈,真元积累到一定程度,自然而然就可以晋升,但是在修炼之前却有一道极难的关卡,便是要斩去与凡俗的联系,彻底蜕凡,凡尘世事与自己无关,与凡尘不再牵连,一心往大道去,才是筑基第一步。
    但这一步成为多少修真者,特别是古道修真者毕生的瓶颈,无人可知。
    招凝和秦恪渊在集市上又逛了一会儿,直到深夜,所有的玩闹人群都散去,摊贩也提着担子回到自己家,他们这才在镇上一处客栈住下。
    本就不需要睡觉,招凝索性就在房间中同秦恪渊一起打开之前没来得及打开的四张九州残卷。
    四张九州残卷同时悬浮在房间中,招凝指尖灵光晃动,残卷上的魔气一寸一寸消散,指尖再一晃,那四张九州残卷自行展开,令人意想不到是,这四张九州残卷的画面当真被招凝猜中了,来自同一处地点。
    只见四张九州残卷合成一块完整的画面,是一副坊市图,名叫望仙坊。
    坊市中应有尽有,各种店铺都标记着名号,从炼丹到炼器,从杂物到灵宝,庞大到比归元城都大上两倍。
    “师叔,这是哪里?”
    秦恪渊却说,“九州并没有一处地点叫望仙坊,倒是天堑海迷雾中有一处叫望仙死城的地方。”
    “死城?”招凝微讶,“难不成望仙坊就是望仙死城的前身?”
    但还没有等到秦恪渊回答,便看见他的目光瞥向窗外,不知何时,深夜里的虫鸣还有更夫重复的打更声都消失了。
    正当招凝意识到有人来的时候,一个虚晃的、只有巴掌大的紫色小人站在窗台上,它圆乎乎的,双手叉腰,没好气地盯着他们。
    这模样是……元婴?
    “逍意上人这般元婴离体而来,若是被仇家发现,可是糟糕了。”秦恪渊淡淡道。
    逍意上人小元婴蹦下窗台,紧接着出现在四方桌上,胖乎乎的小腿翘起二郎腿。
    “少废话,谁还能伤得了老夫。”他胖乎乎的小手一伸,“把蜚之角还来。不过是个金丹初期的下品金丹都让你们折腾了半个月,还要老夫在这般来找你们,你们这实力着实差劲。”
    招凝默默移开眼,这位元婴上人大概想不到,他们根本没有赶路,游山玩水的半个月,这才闲庭散步地刚到永城郡府地界。
    蜚之角在招凝这,招凝顿了顿却没有直接给,“给之前,晚辈却想问上人一个问题。”
    “你说。”逍意上人毫不在乎,一边腿放下,又翘起另一边腿。
    招凝问道,“不知逍意上人和紫焰宗是否有过节。”
    逍意上人眯眼,“你的意思是这事是紫焰宗策划的。”
    招凝没有应话,但逍意上人自顾自地说,“是掩月仙尊那一脉,还是宗主那一脉?老夫跟掩月仙尊说得上话,跟紫焰宗宗主,嘿嘿,那应该就是那个老匹夫暗中做的了,老子化神成功,非要抽了他的血脉异火,掐碎他的元婴,不就是失了名额,他竟这般害老夫。”
    招凝听着这话有些云里雾里,一是紫焰宗似乎两脉分明,二是那所谓的名额是什么,足以让一宗之主动下这般转嫁阴谋。
    但显然逍意上人是不会将这么多隐秘之事告诉他们,招凝展开手,泛着暗紫毫光的蜚之角悬浮在掌心。
    “哎,果然疫气削弱了不少,这群混账。”逍意上人咬牙,说着直接张开双手,“快,给老夫。”
    可招凝这时却微微一掩,“逍意上人,这蜚之角是上古凶兽至宝,您要去该不会也想他们一样,借凡俗怨气炼化邪恶法宝吧。”
    “你这小姑娘,老夫行逍遥大道,三千正道之一,是能和邪道相提并论的?你是要我废了一身修为转修邪门歪道?!”逍意上人气不打一处来,“快,还给老夫!”
    招凝不过是明确一句,若是自知逍意上人也行邪道之事,将蜚之角交去便是罪过,但大道天证,做不了假,招凝便说,“逍意上人仅仅伸手要吗?您说好的避道珠,还没有交给我们。”
    “小姑娘,一点不让。”逍意上人没好气的说了句,翻手出现一颗同他元婴小胖手一般大小的无色灵珠。但长时间看去,便感觉到异常,好似一处黑洞将所有神识都吞噬了。
    他直接将避道珠抛去,招凝手中的蜚之角自然向他飞去,逍意上人元婴御空走出桌子,双手双脚抱着比他元婴大上两倍的蜚之角,正要离开,余光忽然落在掉落在椅上的望仙坊地图。
    他“咦”了一声,连蜚之角都不拿了,直接扑身上去。
    却不想在扑上的刹那,望仙坊地图就消失在椅上,他直接脸面着落地压在椅面上。
    元婴之体,半个身子都渗进了椅子中,他将自己拔出来,兴奋中带着气恼的看向秦恪渊。
    望仙坊的地图此时正在秦恪渊手中。
    “你这家伙,老夫看一眼地图怎么了?”
    秦恪渊不咸不淡地开口,“元婴上人一目便知所有,您老看一眼,这望仙坊的构造可就被您熟知于心了。”
    “诶,你!”逍意上人元婴小人大抵要跳脚,硬生生忍住了。
    可是眼眸还是不住地往望仙坊地图上看,“那就是望仙死城的原貌吧,老夫听说这望仙死城在上古之时是通往蓬莱仙岛的第一大城池,后来大破灭中一夜间所有修士,上至元婴下至凡人,都死去,整座城池也随着岛屿消失在其中,里面那些上古修士的遗宝和坊市的遗存可都还在其中,不亚于古战场。”
    他呢喃着,招凝这才知这望仙坊还有这么一说法,秦恪渊大抵早知这些,他神色丝毫不动的说,“若秦某消息没错的话,天宫似乎发现了望仙死城的踪迹,只是忌惮其上的阵法和禁制,不敢深入。”
    招凝立刻懂了,这九州残卷上的望仙坊可是把所有的阵法和禁制的位置都标注清楚了。
    逍意上人一见秦恪渊这幅了然于胸的模样,就知道糊弄着白嫖一眼是没戏了。
    他落在桌子上,叉着腰问,“老夫也不想欠你们,再来一场交易如何,公平交换。”
    秦恪渊看向招凝,意思是这是她开出来的地图,如何处置全凭她自己安排,招凝点了点头,她可没有那么大的野心,觉得自己可以一人独占整座望仙坊中的东西。
    她对秦恪渊说道,“师叔觉得用何来换值当。”
    秦恪渊看逍意上人,却说,“那逍意上人拿紫焰宗那名额来换。”
    逍意上人一怔,紧接着抬手有些不可思议地看向秦恪渊,“你知道这名额是什么吗?你以为就这望仙坊地图就能换到,简直笑话。”
    他的态度颇有一种芝麻换西瓜之感。
    招凝不清楚他们在打什么哑谜,但是她却清楚秦恪渊绝不做无把握之事,更不会害自己,便安静在一旁,看着他们对峙。
    秦恪渊道,“值不值当,全凭逍意上人自行判断,若我知晓的无错,望仙坊中有渡劫台,可削弱雷劫至少三成,逍意上人以灵根大道入逍遥,完全晋升元神,还需七七四十九道雷劫,这雷劫……”
    “行,老夫换!”
    谁想逍意上人根本忍不住直接拍桌子定下。
    秦恪渊勾起嘴角,看的逍意上人气得牙痒痒,但是说出来的话就是天道见证下的,他手下一番,一圈灵光出现在他的手中,而后却直接向招凝射去。
    招凝下意识的捧那灵光,灵光落入招凝手中,幻化成一枚玉牌。
    招凝下意识地看秦恪渊,秦恪渊已经将望仙坊的地图直接扔给了逍意上人。
    逍意上人急迫地看了一眼,这才看秦恪渊,又看了一眼招凝,这时候却莫名其妙地笑了起来,“这名额于老夫确实要不了这么多,给了就给了,可这小丫头若是十年之内晋升不了上品金丹,这名额可就浪费在她手里了。”
    秦恪渊淡淡出声,“这就用不着逍意上人费心了。”
    “逍意上人地图也看过了,元婴离体这般久,就不怕紫焰宗的人追来。”
    逍意上人听出秦恪渊这话是在赶客,他也不生气,嘿嘿一笑,“来就来,老子想让他们一起跟我困在永丰城吃糖葫芦,娘的,真他妈吃吐了,契机到底什么时候来。”
    他小声嘀咕了一声,朝两人一摆手,直接消失在房间中。
    他这般离去,外界虫鸣之声渐渐恢复了正常。
    招凝这才有闲心看向自己手中的玉牌,玉牌上没有多少繁复的纹路,好似只有一道刻痕以及一个古体的“封”字。
    招凝问秦恪渊,“师叔,这玉牌代表的名额究竟有何用?”
    “可听过上古战场?”秦恪渊反问她,招凝细想了一下,只记得九州大陆志中曾经说过,大破灭之后万族百废待兴,却没有听到什么战场之事,难不成上古战场指的是大破灭中的战场。
    招凝坦诚地摇摇头。
    本想听秦恪渊介绍只言片语是,可秦恪渊却没有多说什么,只交代招凝,“此物莫要被他人发现,十年之内若是你得成上品金丹,天宫的人会告诉你。”
    招凝一眨不眨地看着他,总觉得这九州高境界的人都在隐藏着什么秘密,这个秘密的所有知情人共同汇聚在这天宫之中。
    但招凝有自知之明,现在她的修为不过筑基刚晋升,斩凡都未过,知道的太多反而不利于她的修行。
    便知趣的什么也不问,将玉牌放到寂灵之府中。
    她想起刚才同逍意上人的讨价还价,不由笑道,“逍意上人是我见过的唯二的脾气顶好的前辈。”这第一位当然是秦师叔,虽然秦师叔可能并不认可。
    秦恪渊也道,“逍意上人本就好玩乐,随心所欲,再加上他此刻入凡,身形被天道压制成孩童模样,多少受了孩童天性的影响,他是自知的,但除非真正有人阻挡他化神,他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顺其自然。”
    “这般随性之心性,招凝是学不来的。”招凝微微赞叹着,忽而又想起逍意上人临走前那吐槽之语,“只是逍意上人化神,入凡便罢了,这不停地吃糖葫芦又是什么理?”
    招凝并不想过多窥视那般遥远的境界,奈何这逍意上人的行为简直让人想不明白。
    “九州传闻中的化神,有万万种化神之法,但是多数人却都坚信着,化神之中必有一过程,就是灭虚妄,消执念。”
    招凝听他这么一说,“难不成逍意上人的执念在这糖葫芦上?”
    若非常年冷静,招凝状似平静的神色怕是当场就要裂了,秦恪渊看着她,罕见的,他的神色中也带上了一丝迷茫。
    两人相视一眼,最后忍不住都是一笑。
    招凝又道,“那师叔刚才重新送我糖人,莫不是也在帮我提前消执念?说起来,那糖人落地,我还确实有些可惜了。”
    夜色并不长,两人说说话,打坐调息,一夜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两人刚出城门,招凝还没有想出之后往哪里去。
    便看见一个老迈的婆婆拽着昨夜那个名叫小梦儿的女孩。
    她们一边快步走着,老婆婆一边斥责着,“奶奶知道你是有孝心的,可是偷人玉佩去典当,这种偷鸡摸狗的事怎么能做,我们虽然穷,但是也要堂堂正正的做人,绝不做小偷小摸之辈。”
    小梦儿并不懂奶奶口中的深意,“可是奶奶,你昨天,昨天几乎下不了床了,我怕……小梦儿好怕……”
    紧接着她就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了,老婆婆到底也是心疼自家相依为命的孙女,叹了一口气,蹲下身将孙女抱入自己的怀中,心疼地拍了拍,“不哭了小梦儿,奶奶现在不是没事了吗?神医和道长正好云游到我们村上,不仅治好了奶奶,村子里的其他人都没事了。”
    小梦儿抹着眼泪,还是不信,“可是昨天……”昨天白天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了,连老婆婆自己都说她是将死之人,让小梦儿远离这满是病痛的村子。
    “昨夜镇上的大夫不也跟着你来,给奶奶看病了,是不是跟你说,奶奶有神仙保佑,病痛都好了。”
    老婆婆安慰着孙女,小梦儿这才点头。
    “走,我们去典当铺把那玉佩换回来,再去找找失了玉佩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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