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萧沁瓷在他柔软的动作中越发紧绷,“不必等?到以后?,有一桩事陛下现在就可?以知道。”
    “我不能生育子嗣。”萧沁瓷收回了手?,银簪也被一并收回,她把自己柔软地摊开在皇帝面前,又在言语上裹上盔甲,“但我若做皇后?,也不会接受陛下同旁人?的子嗣。”
    皇帝的动作停了。他没有想到萧沁瓷会主动提起这件事,甚至在萧沁瓷提起来之前连他自己都已?经忘记的事。他关心的是萧沁瓷夏季不能多用?冰,冬日不能贪凉,每月身体都会有不适。他不是很能关心别人?,这些都是后?来慢慢学的。
    “其实如之前一般,陛下留我在行宫,高兴时便来看上两?眼,不高兴时便忘了我这个人?,这样也挺好,不必去想以后?,我也不用?担心若有一日色衰爱驰该如何自处。”她笑了一下,很淡,没什么情绪,“或者陛下放我走?,我高兴时便来见?上你一面,不高兴时便离你远远的,这样对我们两?人?都好。”
    “但前者你不喜欢,”皇帝道,“我也不会喜欢,更别提后?者。我希望能时时见?到你,同你在一起,阿瓷,你以前说?,爱是珍重,朕或许到如今也只是一知半解,但对你,就绝不会有敷衍。”
    他语气淡然:“你说?的事,朕从前便已?经知道了。”
    萧沁瓷没表现出惊讶,只是浓密长睫敛下来,直直盯着他:“陛下什么时候知道的?”
    “刘奉御第一次给你诊脉的时候。”
    “那么早,”萧沁瓷想起那夜皇帝匆匆而至,眉间隐有怒气,又有一丝恍然,“难怪那时陛下会生气。”
    “很失望吗?”她问他。
    “朕只是在想,你一点都不珍惜自己。”他拇指是滚烫的,按着萧沁瓷耳根,几乎灼热得要将那一块烧起来。
    萧沁瓷没动,他身上总是热的、暖的:“陛下说?错了,我很爱惜自己。”萧沁瓷知道自己的自私,她所?做的一切都是要让自己过得更好,从前没有人?爱她,于是她也要加倍地给自己补回去。
    “那你以后?,也要更爱惜自己一点。”这个人?说?话总是那样好听,叫人?容易生出被珍爱的错觉。
    “一个人?的爱统共也就那么一点,”萧沁瓷突发奇想,来问他,垂下的眼有种冷嘲的意味,“我爱惜自己,就分不出心思去喜欢旁人?了。陛下是想要我爱自己多一点,还是能喜欢你一点?”
    萧沁瓷的问题偶尔真是刁钻,让他怎么回答都觉得不对。
    “我自然是希望你能分一点喜欢给我,”皇帝不疾不徐地说?,他说?话当真是有蛊惑人?心的意味,抬眼看过来的神?情认真专注,萧沁瓷看见?他眼中的自己,“但如果?你的喜欢只能有很少的一点点,那爱你自己吧,阿瓷,别吃亏。”
    “我在陛下这里吃的亏还少吗?”萧沁瓷忍不住道。
    “那你该好好想一想为?什么你会觉得吃亏,是你自己没有把吃过的亏从我身上讨回来吗?”皇帝的阴阳两?面都算是被他玩透了。
    话到这里,皇帝心中隐有失望,爱一个人?才不会计较得失,萧沁瓷觉得吃亏,是因为?她一分一毫都不肯相让。
    但皇帝觉得这样也好,自己对她如此,她尚且不爱,那她也不会爱旁人?。
    “姑娘家,容易被骗,”他不仅爱她,还总是这样担心她,忧她不经风雨、天真懵懂,以为?自己凭着美貌聪慧拿捏人?的手?段能无往不利,可?能被她骗到的人?只会是心甘情愿蒙蔽双眼的人?,“也别贪图所?谓的情爱,那些都是镜中花水中月,靠不住的。”
    皇帝如今说?的才是和?萧沁瓷的真实想法不谋而合,但她觉得讽刺:“那陛下又何必想要我喜欢你?得到不就好了。”
    “因为?其他的东西?朕都已?经有了,想要的只会是朕没有的东西?。”他从始至终都清醒且理智,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情爱中的算计不仅萧沁瓷有,他也会有,“阿瓷,你所?求的不也是你没有的东西?吗?”
    萧沁瓷若有所?思的看他:“陛下说?得不错。”
    “所?以我们这样相配。”他低声道。
    皇帝想来亲她,这是今日里他第一次对萧沁瓷做出类似亲密的举动,但她头一偏,避开了。
    “躲什么?”皇帝停在那里,他们如今勉强也能算心意相通,萧沁瓷的拒绝便让他不能忍受,“你不愿意?”
    “你——”萧沁瓷拧着眉,欲言又止,目光落在皇帝唇上,顷刻间就叫皇帝明白了她纠结的意味。
    皇帝气极反笑:“你倒还嫌弃起来了。”
    萧沁瓷爱干净这点还真是刻进了骨子里,让人?又爱又恨。
    皇帝掐着她腰,不许她躲,便要倾身过去吻她。萧沁瓷却不肯,她始终过不了心里那一关,便盖住他脸不许他接近。
    “不行……”
    吻便落在她掌心,沿着指根密密麻麻的印上去,那吻太烫,让人?从骨子里泛起酥麻的痒。
    萧沁瓷受不了,勉强道:“你闭上眼睛,不许动。”她沐在夕阳里,碎光铺了一身,白的越白,红的越红。皇帝明明想多看两?眼,又鬼使神?差的闭上眼。
    萧沁瓷慢慢倚过去,长发流云似的垂落,拢住了两?人?。她俯下身,擦过了皇帝的薄唇,蜻蜓点水似的微微一碰,转而顺着他锋利的轮廓往上,唇瓣轻轻飘到他耳尖。
    温热香甜的气息将他的耳廓都描绘了一遍。
    她柔柔唤他:“阿赢。”这是她没出口过的称呼,软的、甜的,裹了蜜似的。
    皇帝心里一动,就在他失神?的片刻手?腕上一紧,萧沁瓷把方才他做过的事原封不动地报复回去了。
    第96章 记仇
    照旧是?那根缠金丝, 萧沁瓷在他下意识想避开时柔柔在他耳边说:“别动。”
    皇帝便明了这是她想要报复回来了,倒也不怕,饶有?兴致地看她动作, 又说:“阿瓷,要报复的话, 得把方才我对你做过的事都做一遍吧?”
    萧沁瓷瞥他一眼,眨眼便明白他在想什么,耳根一红,却没?开口,只自?顾自?地缠好。她不会打繁复的结扣,又怕打得太松会被?他挣脱开,索性缠了一个死结。
    “阿瓷,不用这么狠吧?”皇帝苦笑。
    “为什?么不要?”萧沁瓷冷哼。
    “朕身上?还有?伤呢, ”他试图装可怜博同情, “还在流血。”
    他肩头的布料已经被?血粘连在了一起?,反正也脱不下来, 萧沁瓷索性拿剪子把?布料剪开,一件完整的上?衣都没?给他留,又把?他的衣服卷了卷故意放在不远不近但他伸长了手也拿不到的地方, 倾身过去看他肩头的伤。
    血凝得很快, 糊在肩头只能看见暗红色的一片, 萧沁瓷伸出指尖轻轻挨了一下。皇帝臂上?青筋隆起?, 不知道是?痛的还是?忍的。
    “等着。”萧沁瓷扔下一句, 跑回房间去找了前日医女留下的药,先将他伤口附近的血痂擦拭干净, 这才给他上?药。
    药撒上?去之后,萧沁瓷又有?心要作弄他, 凉凉的帕子挨过他颈,学着他先前的模样帮他拭汗,那点子凉意顷刻间便消散了,能让人感觉到的是?萧沁瓷的指尖隔着帕若有?似无的点着,慢慢徘徊。
    他呼出一口浊气,肩臂都绷得越发?紧,指尖甚至能感受到他皮下一跳一跳的血流。
    即便知道萧沁瓷就是?故意的,也只能忍气受着,一半欢愉、一半煎熬。
    落日的余晖荡进来,夕阳碎金,汗流浃背。
    皇帝从小练武,御极后也不曾荒废,肩颈、手臂、腰腹都是?流畅漂亮的轮廓,上?面有?细碎的伤疤,是?同日光一般的灿金色,养尊处优的生活又让他摸上?去像是?融化的铁,同自?己截然不同。
    萧沁瓷的手横在他颈上?,仍是?白的臂、深的颈,有?热汗跳动。她跪在他膝上?,两个人的心跳和起?伏也像是?逐渐重合到了一起?。
    那一瞬过后——萧沁瓷重重地帮他擦了一下脸。
    “自?己待着吧。”萧沁瓷把?帕子扔在他脸上?,脚步声便逐渐远了。
    那声音轻快得很。转瞬便只留了皇帝独自?枕在大片夕阳里,眯起?眼看被?窗格分割进来的碎光,被?挑起?来的热意还滚烫,膝上?却已空空。
    “真是?记仇。”他蓦地轻笑。
    ……
    萧沁瓷难得心情明朗,回了自?己房间,房里布置得精巧,似乎就等着主?人回来住。但萧沁瓷已经将旧时?房中?的摆设忘得差不多了,此时?也生不出多少?追忆往昔之感。
    人在一岁岁长,房子又怎么可能完全还是?旧时?模样。萧沁瓷早就过了唏嘘嗟叹的年纪。
    她粗略扫过一眼,便觉身上?黏得慌,想去弄点热水来洗漱,但在院里院外看了一圈,都没?看到人,连温中?使都不见了。她又不好意思?再走远了去找人,只好回去就着被?晒热的温水简单擦洗了一下就准备睡了。
    但又觉得有?些热,让人心浮气躁。
    萧沁瓷在枫山久住,山中?气候寒凉,比长安城中?凉快得多,不用冰也能觉得刚刚好,但到了这里却觉得有?些难耐,绵绵密密的燥爬上?心头,身上?都是?热的,睡不着。
    房里闷热。萧沁瓷把?垂帏都打开,翻箱倒柜找了半天却连把?扇子都没?找到,反而又累又热,她身上?不舒服,便看什?么都不顺眼起?来,辗转反侧半晌,到底是?受不住起?来把?窗推开,夏夜的凉风便涌了进来。
    她随手找了本薄薄的书出来拿在手里扇着,慢慢挤在窗边的小榻上?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萧沁瓷做了个噩梦,却怎么也醒不过来,半梦半醒间忽然察觉到有?人进来,她心里一紧,猝然睁眼,正看见皇帝俯身下来,被?她“啪”地打了一下。
    皇帝一愣,关切地看她:“做噩梦了?”
    萧沁瓷心脏剧烈跳动中?,还没?有?从梦里那种害怕的感觉中?平复过来,缓了好一会儿?才拧眉看着来人,勉强道:“你怎么来了?”
    她原本把?皇帝留在了花厅,虽然没?预料到能绑他多久,但也不想他这么快就能挣脱开来。
    “你还想绑朕多久?”皇帝去将窗关了半扇,垂袖时?露出手腕上?的红肿。先时?房里没?搁冰鉴,皇帝去取了来,又特意放得远了些。
    夜幕低垂,窗外能看见稀疏星子,萧沁瓷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但看来时?间也不短。
    她恹恹地撑着额,那种害怕的感觉还未消散。她看着皇帝换了一身衣裳,便握了他袖,问:“陛下怎么叫的人?”萧沁瓷可没?打算给他留面子,走时?让他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皇帝要是?叫人来放他,还不知宫人见状会如?何想。
    “想看朕笑话?就你那点技俩还不够看,”皇帝转而坐下,道,“朕没?叫人。”萧沁瓷瞬间便失了兴致。
    皇帝坐到她身侧,看她面上?疲倦,又想起?进来时?看到萧沁瓷颤抖惶恐的模样,又问了一遍:“做噩梦了?”
    萧沁瓷还没?缓过来,想起?方才那个梦,却不想多说,紧接着又想起?来另一桩事,问:“那个要抓我的人查出来是?怎么回事了吗?”
    萧沁瓷心里一直惦记着这件事,他背后的人是?早有?预谋,而且就是?直直冲着萧沁瓷来的。她左思?右想也想不明白到底是?谁要抓她。
    但她自?己去查不太容易能查到背后的事,这桩案子既然已经结案了那相关死者的身份也该有?记录才是?。
    皇帝果然知道:“是?个犯过许多案子的歹人,”皇帝猜到她的噩梦应当?是?与此有?关,不想她再去想这件事,“你不是?他下手的第?一个,现在知道自?己有?多容易被?盯上?了吧。”
    萧沁瓷问:“他是?那种专门拐卖年轻漂亮女子的人吗?”
    “不止于此。”皇帝拧眉,“别去想了。”
    “可我总觉得有?些奇怪。”萧沁瓷从榻上?坐起?来,试探着说,“我在梦里忽然想起?来他抓我的时?候说了很多奇怪的话,似乎不是?偶然盯上?我的。”
    皇帝看她:“什?么奇怪的话?”
    “我一直戴着帷帽,他下午的时?候跟了我好长一段时?间,中?途几次接近,似乎是?想要来看清我长什?么模样,”萧沁瓷随口编造,“后来我不小心被?人撞了一下,帷帽歪了,他似乎就是?在那时?看清我的脸,还说了一句‘就是?画上?那个’,我当?时?没?太注意,以为是?听错了。”
    听着确实不像是?偶然。大理寺那边原本也就怀疑那个人的目的,毕竟在城里藏了那么久,没?道理忽然见色起?意不顾一切地暴露自?己,他一直都是?拿钱办事,跟着萧沁瓷总有?个目的才对,皇帝让他们继续去查了,只是?没?有?结果之前不想说出来让萧沁瓷凭添担忧。
    皇帝也肃了容色:“还有?呢?”
    “还有?他反复地说让我不要反抗,他不会伤害我,他也是?拿钱办事,要怪就怪我太值钱之类的话,”萧沁瓷半真半假地说,“我当?时?太害怕了,这些话都听得不太清楚,也没?有?想起?来,这两日做梦之后又翻来覆去的想,才觉得他说的那些话都别有?深意。”
    “是?有?些蹊跷,”皇帝也道,“朕会让人去查,你要是?想起?了什?么也及时?告诉我。”
    “好。”
    皇帝看她眉间有?倦意,问:“回床上?去睡?”
    “嗯……”萧沁瓷懒得动弹,任他把?自?己抱回去睡了。
    ……
    幽州至长安千里,金吾卫脚程没?有?那么快,一来一回至少?也要两三月,在萧瑜的事情没?有?定下来之前萧沁瓷不想去太极宫,也不想回行宫,封后的事也得往后推,便在萧府住下来,这里离着兴安门不远,皇帝索性也就应了她,自?己每日日暮后来,天不亮又回去,倒也不嫌麻烦。
    萧沁瓷乐得自?在,这才体会起?独自?住在宫外的好处来。
    她先是?花了好几日功夫把?长安城好好逛了一逛,哪里有?好吃的好玩的统统都去试了一遍,每日里有?大半日都在外头,皇帝只要求她出去时?得带上?护卫,旁的并不拘着。
    萧沁瓷将时?下长安风靡的东西都暗自?打听了个遍,她缺钱,虽然还有?这么些年攒下来的银子,但总归还是?要做些来钱的营生才好,当?初父母早逝,她虽是?孤女,但家产都是?由她自?己打理的,大伯娘拿她当?亲女,也是?一并教了她和阿姐,此时?想要再捡起?来倒也不困难。
    倒是?有?日她从得意楼里吃完饭出来,碰到了苏晴,她身侧又换了个年轻俊俏的郎君,正小意哄着她,她兀自?生着闷气自?顾自?往楼上?走,便看见了刚出门的萧沁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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