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不?希望,”皇帝道,“朕希望你只在乎朕的想法。”
    “陛下想得挺多。”
    “我能做得更多。”皇帝不?假思索的说。
    终于有一回萧沁瓷亦被他的话噎住不?知该如何去回,她?疑心皇帝话里有话,又觉得是自己想多。
    她?赌气似的说:“陛下今日做得确实?是有些多了。”他就?是想占她?便宜,故意借着这件事欺负她?,萧沁瓷顿了又顿,道,“您不?该这样做。”
    皇帝挑眉,明知故问?道:“不?该怎样做?不?该欺负你?”他意有所指地看了眼萧沁瓷仍在发抖的手,暗怵似乎真的将?人欺负得有点狠了,“朕向?你道歉。”
    萧沁瓷忘了自己唇上有伤,情不?自禁的咬了一下唇,正触到伤处,疼得她?“嘶”一声。
    “您总是这样,不?顾旁人的意愿,任意施为。”她?色厉内荏,身子还颤着,出口的话便不?再如以往那般冷厉有说服力。或许原本就?有她?心知肚明的成分?在里头,她?头次只觉得皇帝强迫她?让她?恼怒,但自她?主动之后?再如此便隐隐有羞怯了。
    可她?还是要说:“做都做了,道歉又有什么用呢?”
    皇帝若有所思的看着她?,轻声应了一句:“你说得对,那下次朕也不?道歉了。”
    萧沁瓷无言,他还想有下次?她?至今手臂还酸软无力,只要一想起那种上下不?得的滋味就?心有余悸,这次的事还没抹过,皇帝居然还敢肖想下次。
    “没有下次了。”她?冷声说。
    皇帝大度地说:“那阿瓷觉得朕欺负了你,你也可以还回来嘛。”
    “怎么还?”萧沁瓷直觉他说的不?会是好话,但还是忍不?住问?。
    果然,他煞有介事的说:“朕可以让你欺负回来。”想也知道皇帝的欺负是什么。
    ……萧沁瓷憋出一句:“那还不?定是谁占便宜呢。”
    他笑了笑:“我看阿瓷也不?是全不?情愿么。”
    萧沁瓷口上毫不?服输:“这种事情,就?算初时?不?情愿,得了趣也就?觉得不?过如此,情不?情愿的,我反抗了陛下就?会听吗?”
    她?又不?是没推拒过,可皇帝每次只会事后?说得好听,每每到了这种时?候,是听不?进?旁人的话的,男人的劣根性就?是如此,她?越拒绝,对方越来劲。
    也不?知是不?是被吴王跟着她?来的事刺激到了,皇帝今日尤其疯,至今让萧沁瓷腿软。
    “不?过如此?”皇帝慢慢问?,眼底慢慢沉了,“阿瓷懂得真多,想来是经验纯熟,看来朕还要向?你多学?学?。”
    皇帝没有想过萧沁瓷还是完璧之身的可能,先帝爱美色,满朝皆知,她?是先帝亲封的玉真夫人,又原本就?是太?后?献给平宗的美人,先帝怎么可能放着这样一个美人不?管呢。
    他并非是要求女子贞洁的迂腐之人,也支持和离或是丧夫之人改嫁,时?下风气开放,对女子没有诸多教条要求,许多贵女私下养面首或是会情郎的举动稀疏平常,皇帝依稀知道一点,有些道观还会专门予她?们行方便。所以也有很多贵女名为出家,实?则是借着机会更好的放浪形骸。
    皇帝的妹妹端阳长公主丧夫之后?便一直住在道观里潜心修道,以修炼道家双修之术的借口养了面首数人,屡屡有御史上奏参端阳长公主奢靡,但皇帝一直视若无睹。
    可他会在意在他之前,有另外的人窥见过萧沁瓷的风情,那该是他一人独享的东西。
    但皇帝还要维持着一个男人的风度,一如他在意楚王和吴王在意得发疯,可在萧沁瓷面前时?他也只会做出云淡风轻之状。
    他的母亲从?来没有对惠安太?子纳美置过一词,他在东宫的檐下看着太?子妃仰望天?边云,又受着因为惠安太?子难堪的死因而起的非议,发誓他绝不?会成为像他父亲那样的人。他如果不?喜欢就?绝不?会碰,既然喜欢了,也绝无可能放手。
    萧沁瓷面色微红,顿时?在皇帝的话中想起自己挑灯夜读的情景,果然书上画的终究是死物,非亲身经历体会不?出其中的差别。
    “比不?得陛下,花样繁多。”萧沁瓷下意识地回,回神过来自己说了什么之后?又忍不?住泛起潮红。
    做是一回事,说出来又是另一回事。萧沁瓷是读圣人之言长大的,虽然从?不?用所谓礼教束缚自己,但她?也从?没有说过这样放浪的话,一时?觉得自己也是被今夜影响了。
    她?面上越清冷,便衬得那点红越明显,镇定自若与信口拈来形成了强烈反差,让听的人心头一突。她?面上的红落在皇帝眼中也有了另一种意味,皇帝无数次告诉自己不?在乎,但在此刻还是放任自己露出了嫉妒的丑陋嘴脸。
    不?,没什么好丑陋的,是人就?会嫉妒,嫉妒是人之常情,他嫉妒,说明他在乎,这样的滋味,他一个人尝就?好了。
    萧沁瓷就?不?会嫉妒,就?算有,依着她?的性子她?也绝不?会表露。皇帝希望她?永远不?要尝到这种滋味。
    “那和旁人相比,如何呢?”皇帝状若不?在意的问?。
    “什么?”萧沁瓷一怔。
    话一出口皇帝便后?悔了,他竟然在萧沁瓷面前要她?拿自己同另一个男人比较,他是魔怔了才?会这样做。
    “没什么。”皇帝试图遮掩过去。
    但萧沁瓷其实?听清楚了,她?只是不?敢置信皇帝竟然会说出这种话,这和他太?不?相符了。
    “陛下想要和旁人比什么?”萧沁瓷问?。
    “没什么。”
    她?便说:“陛下是圣人,是天?子,旁人自然是无论?如何都比不?上的。”
    皇帝下意识的想要反驳,又生生按下,这个话题实?在不?宜多纠缠。
    外头又有脚步声传来,继而门扉轻叩。萧沁瓷一惊,以为是吴王去而复返,她?可不?想再来一遭。
    好在响起的是梁安的声音:“陛下,时?辰已经到了。”
    皇帝今夜要入阁守岁,不?能在此多待,便说:“回吧。朕让人送你回西苑。”
    萧沁瓷摇摇头,不?欲和天?子同行惹人眼:“陛下先去吧,我自己回去便是。”她?看着那被皇帝钓起来的锦鲤犯难,“这鲤鱼……要不?还是将?它放回去吧,也不?好拿走。”
    她?如今看不?得这条鱼,只要一看到,方才?在窗台上的荒唐羞恼便一齐涌上来了。
    皇帝却不?然,道:“朕费力钓上来的,自然要留着,”他看萧沁瓷一眼,“你方才?不?是还说这鱼看着活蹦乱跳的,有劲儿的很吗?”
    “养起来费事。”萧沁瓷蹙眉,“而且就?一条,形单影只的,也不?好看。”
    “又不?用你养,让宫人们照料着便是了,”皇帝道,“一条是有些不?好看,朕让人再送一条过去,凑个双。”
    “外头的铜缸全都冻上了,怎么养?”萧沁瓷就?是不?想要。
    “朕记得库里有尊莲花双鲤绕叶青瓷缸,让人找出来一并给你送过去,你就?养在暖阁里,风生水起,也添点生气。”皇帝慢条斯理地将?她?的难处都一一解决了,又说,“萧娘子,你且就?当帮朕养上一阵,待你去了方山,这锦鲤自然就?成了朕的。”
    萧沁瓷一愣:“那陛下何不?自己养着?”
    “放在寒露殿中,你养和朕养有什么区别?”皇帝反问?。
    萧沁瓷便不?说话了。
    他这才?去打开门,又吩咐人拿了器皿来装这尾活鱼,最后?看了萧沁瓷一眼,道:“阿瓷,莫要多待,早些回去。”
    萧沁瓷又在屋内坐了一会儿,等着宫人将?盛鱼的器物拿来,再有,她?也不?知这是何处,还得有人领着她?回去。
    此刻离了皇帝,她?才?有闲心欣赏起这湖心亭屋来这里确实?是处风雅之地,墙有双层,在里头倒也不?觉漏风,四面有窗,夏季时?便可享受凉风习习,冬暖夏凉,还真是个好去处。
    片刻后?,还是先前领她?来的宫人又送她?回去,在盛鱼的器物上宫人也犯了难,这里离得远,外头天?又冷,一时?半会儿竟也找不?出个合适东西,宫人只好另寻了个食盒来,往里灌上温水,再将?鱼放进?去。
    萧沁瓷只暗骂皇帝,恼他又给自己寻了许多麻烦。
    她?尚在羞恼之中,但已能迅速平复心境,在雪花的寒气中敏锐察觉到背后?另一种凉意。
    萧沁瓷猝然转头,天?上地下白茫茫一片,什么也看不?清。她?在原地站了半晌,直到宫人小心催促才?慢慢转身离开。
    又过一阵,吴王从?湖心亭背后?绕道出来,身上已落了一层积雪。
    第63章 不配
    皇帝净了手面, 看?着宫人呈上来的吉祥盘和消夜盘,知晓萧沁瓷今夜也一定是会?守岁的,便?让人也择了一份送到寒露殿去?。
    明日有大朝会?, 他今夜虽要守岁,但?也会?小憩, 此?刻本该是浑身通畅地清心打坐,却总觉得身上有些燥。
    难免不合时宜的想到今夜种种,想起萧沁瓷任他施为的无奈情态,她越是被动,就越想让人欺负得更狠,皇帝一时竟有些后悔今夜停下了。
    他察觉到自己心境不稳,急忙遏制住纷繁思绪,默念清静经。
    今夜本不该庞才人当值, 只是她同当值的宫婢换了日子, 让她能在除夕夜和相熟的小姐妹一起去?玩乐。太极宫也只有年节这几日管得宽松一些,能叫宫人们有个辞旧迎新的盼头?。
    皇帝今夜回两仪殿时身上沾了不明显的香, 她知道皇帝趁夜去?见过谁,身上都沾染了对?方的香气?,必是极为亲近才能做到。
    那?香, 不知怎地, 她闻着竟有几分?熟悉, 好似从前也闻到过。那?味道同萧沁瓷身上一贯的幽谧香气?不同, 更馥郁些, 透着暖意。
    时间隔得太久,已让人的记忆有些模糊, 庞才人守在殿外,对?着雪地冥思苦想半夜, 才终于想起是在什么时候嗅到过那?种相似的香气?。
    ……
    萧沁瓷回了寒露殿,皇帝着人送来的另一尾锦鲤和莲花青瓷缸比她先到,此?时已经摆在她的暖阁里,里头?还铺了一层漂亮石子,种了两棵水草。
    萧沁瓷初见之下?只觉得有几分?古怪,却没察觉到是何处不对?,直到宫人将皇帝钓起来的锦鲤也放进去?才看?出来。
    缸里的那?条锦鲤太小了,皇帝只吩咐底下?人去?送条红鲤来,却没说大小,宫人自己?也搞不清楚,按着青瓷缸的尺寸选了条大小适中的锦鲤放进去?,可皇帝钓上来的那?条鱼却有些大了,尤其这样一对?比,更显古怪。
    “呀。”放鱼的宫人显然也发现了,道,“夫人,这鱼——瞧着不大相配,要不要换一条?”
    “不用了,就这样吧。”
    两条锦鲤,一红一黑,一大一小,游曳在水中,看?着极不相配。可不相配就不能放在一处了吗?
    她和皇帝,在旁人眼中应当也是极不相配的吧,若事情传出去?,被攻讦的也只会?是她,会?有很多人说是她引诱了天子,她一个先帝旧人,如何能配得上当朝天子呢?
    可配不配,从来都不是旁人说了算。至少萧沁瓷从未觉得自己?配不上皇帝。她所遇到的男人,没有一个不被她的美貌吸引,肤浅又愚蠢,又是如出一辙的凉薄无情,皇帝也不比他们强上多少,他唯一的优势就是他赢到了最后。
    萧沁瓷想起了皇帝的名?字,李赢,皇帝的野心全在这个名?字里昭然若揭了,她要想赢,得付出更胜从前百倍的心力。
    萧沁瓷撒了鱼食进去?,面容冷淡,宫人一时竟不敢看?她,只觉得今夜的玉真夫人着红描金,美貌更胜从前,竟有种秾艳得让人不敢直视的错觉,似乎再?多看?她一眼,就忍不住想痴痴的一直盯着她。
    她头?垂得越发低。
    御前的人刚好在这时送了守岁的吉祥盘来,里头?放了五个青苹果、一把红枣和几个柿子,取清平五福、事事如意之意,消夜盘里放些蜜饯糖果,盘上描着喜鹊登枝的图样,看?着便?喜庆富贵。
    萧沁瓷随手拈了颗枣子放进口中,枣核都被剥掉了,甜的很。
    “放着吧。”
    ……
    除夕一过,初一便?是大朝会?,从初二开始罢朝三日,这三日两仪殿也要封笔,皇帝也不得清闲,他仍是在西苑的明理堂处理政事,礼部又将追封的章程拟了出来,皇帝要在几个谥号中择一个。
    太子妃去?世之后是没有追谥的,礼部原本的意思是沿用惠安太子的谥号,但?被皇帝否了,他母亲去?世前的最后几年,已经和惠安太子到了相见两厌的地步,没必要还要在这上面添堵。
    萧沁瓷照常也在明理堂,将礼部的章程都看?过了,问:“陛下?是为难什么呢?”
    皇帝回神:“朕在想,给?母亲的谥号要挑哪些字比较好。”
    萧沁瓷想了想,说:“我记得,陛下?说太子妃是个温柔的人,温字太薄,不如端字贵重,”她执笔在纸上写了个“端”字,“这个字如何?”
    “还有呢?”他不准备将惠安太子的谥号加在母亲谥号的前面,只一个端字又太少了。
    “那?就是陛下?该考虑的了,”萧沁瓷搁了笔,“那?是陛下?的母亲,自然由您想才最合适。”
    说得也是。皇帝想了想,最后在萧沁瓷所书的端字后添了一个懿字。
    初八一过,太后将皇帝追封的事完成得很漂亮,随后太后便?送了一份礼至寒露殿,萧沁瓷正看?着宫人们手脚麻利的换下?牌匾,将那?改了一个字的“含露殿”挂上去?。皇帝年前就吩咐人做好了,选了个良辰吉日换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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