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注意到路口绿化带后面有辆黑色箱车不知道在那里停了多久,一直远远关注这这一幕。
    “风见桑,”有个公安警察看着时间,低声请示道,“现在行动吗?”
    风见裕也看了一眼手表,目光又移向车窗外,他们刚刚收到内线送出来的消息,这个教团的主要人物已经基本全到了,正是将他们一网打尽的好时机。
    青年公安神色冷厉地一点头,“行动。”
    一队队身手矫健的身影应声从附近汽车上蹿下,敏捷的猎豹般直奔教堂,围绕着这栋建筑展开了天罗地网。
    与此同时,指挥室里,吉永拿出手机确认了时间,不着痕迹和黑田兵卫对视一眼。
    趁着其他人还在密切关注会场内的情况,吉永低声开口,“你之前说的采取行动,就是打算对神之光教团开启强制搜查?”
    黑田兵卫平静地默认。
    “有证据了?”
    “神之光教团目前的代理教主,是个叫做小村一郎的人。他以前是大阪某个综合医院的外科医生,我们查到他可能跟一起器官走私案件有关。不仅仅是他,这个教团的其他高层跟这起事件都脱不开干系。”
    “原来是这样。”
    “你们呢?”黑田兵卫问,“你们是什么时候注意到这个教团的,因为那条情报?”
    “不,那条情报是个意外,在那之前我们就在查这个教团了。”
    吉永出人意料地说,“掘墓人案件最先爆发的时候,发生了一起模仿作案,死者是个叫做菊池桂子的小妹妹。杀死她的那名凶手大野源平被赶到的公安逮捕了,他就是那个神之光教团的原信徒。”
    .
    大阪。服部平次找到了菊池之前租住的那间出租屋,她的父亲菊池稔在替女儿办完葬礼后,又在公司请了个长假,目前就暂时住在这里。
    “抱歉,家里有点乱,随便坐吧。”
    菊池稔给他开门后,引着他到沙发坐下,转身从卧室里搬出一个纸箱,“桂子的遗物都在这里了,你看看有你要找的东西吗?”
    服部平次跟他道了谢,低头小心地在箱子里翻了翻,没翻两下就看到了目标。他微微一顿,抽出手帕小心地将一枚银色的十字架挂坠从里头拿出来——跟他记忆中一样,那果然是一枚少见的正十字。
    他一手托着这件菊池桂子的遗物,又一手从口袋里抽出带过来的证物袋。
    甚至不用再交给科搜研做详细对比,用肉眼就能够判断出来两个十字架基本一模一样,是从同一个模具里出来的,甚至二者在银链卡扣上都挂着一片米粒大小的银片,上面是一串意义不明的编号。
    连菊池的父亲见状都觉出了异常,看看从遗物中拿出来的十字架,又望向他带来那个,他迟疑地问,“这是什么?话说回来,你刚刚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就想问了,杀死桂子的凶手不是已经被抓住了吗?还有没调查清楚的地方?”
    服部平次抬头朝他看过去,“菊池叔,这个十字架是谁给菊池妹妹的你知道吗?”
    “是千惠。”
    服部:“……”
    菊池桂子的母亲,森田千惠。十字架上的寒意隔着手帕像一根针一样把他的指尖扎了一下,非常异样的,在听到这个答案的瞬间,他居然有种没太超出预料的感觉。
    “等等,你的意思是千惠做了什么?”菊池的父亲紧跟着反应过来,下意识站起身,直勾勾盯向他手里的东西,“这个十字架到底是什么意思?”
    “在此之前,菊池叔,千惠伯母加入过什么教团吗?”
    “加入过。有个叫做神之光的教派,我们以前住的地方似乎是对方的辖区,经常有人过去传教。我们刚搬到东京的时候,因为周围人生地不熟,我又忙于工作没时间陪她,千惠就被人介绍加入了这个教团。”菊池稔解释,“那个教团我还去做过了解,不是什么会蛊惑信徒捐钱的不正规教派,而且千惠加入教团之后情绪稳定了很多,我觉得她有个精神寄托也挺好的,就没有阻止。这个教团……”
    他好像猛地想到了什么,神情一寸一寸变得僵硬。
    能够从名校毕业并且在一家大型跨国企业中坐到高管的位置,菊池的父亲当然不会是个笨人,并且服部之前的几个问题中的暗示已经过于明显。
    “这个教团……该不会,桂子的死和它有关?”
    从对面望过来的目光中还有一丝希冀,服部平次却没办法给他回应地垂下了头。
    “关于这个神之光教团,菊池叔你了解多少?”
    “……了解得不多。我只知道它有点类似于基督教的分支,教团里的人信奉的也是耶稣,教义也出自圣经,还有——”
    菊池稔恍惚的声音忽然顿住,服部望过去,就见他仿佛忽然想起了什么,扭头看向桌上的日历,“今天是一月七号吧?我记得千惠好像以前跟我提过,一月七号是那个教团的一个大日子。”
    服部连忙问,“什么意思?”
    “基督教的圣诞节是一月一日,纪念耶稣诞生的日子。那个教派的一月七日跟一月一日同样重要,千惠每年一月七号这天都会去教堂,好像说教团里有庆典什么的,还会举行一年中最重要的祭祀。”
    .
    “……千惠,千惠?”
    森田千惠猛地从恍惚中回过神,旁边的同伴低声提醒,“你在想什么呢,别走神了,代教主要出来了。”
    她下意识点点头,打起精神。她周围都是穿着洁白教袍的同伴,大殿中不知道哪个地方燃了香,空气里缭绕着沉厚的香气,那味道并不难闻,但可能是今天点的香太多了,再加上大殿里此时聚满了人,她莫名感觉到一股逼仄的窒息。
    仪式还没开始,她身旁的同伴是个嘴碎的人,还有余闲絮絮叨叨,“你跟五郎怎么样,有消息了吗?”
    她轻轻摇头。
    “ 啊,也是,没那么快。”同伴宽慰她,“没关系,不用急,代主教不是说了吗,仪式很成功,桂子一定能够回到这个世界。你把她重新生出来,好好养育,这一次她一定会跟你亲了,还有很多坏毛病也可以从头改掉……真羡慕啊,为什么我家的裕里就没有被选中呢?”
    同伴说着露出了向往和艳羡的神情,她是个三十多岁的女性,脸圆圆的像个发面馒头,和相貌秀丽的森田千惠站在一起仿佛两个世界的人。她们唯一的共同点只有两人都是家庭主妇,这会儿她说着说着就开始习惯性抱怨自己的儿子,“……又馋又懒,完全被婆婆养坏了。在学校的成绩也是,完全不能看,老师已经找过我好几回了,我都没脸去。要是他也能被选中就好了,这一次我一定不会让给婆婆,一定亲自严厉地教导他,希望下一批人里能够有他吧。唉,也不知道我再给教会捐献一笔钱有用吗……”
    她每次抱怨的话都差不多,埋怨儿子、埋怨婆婆,到最后再骂一骂成日不着家的老公。她每天跟人说的话也是这些,好像人生中出现了无数的bug,修补都修补不了了,只能等着一键重启。森田千惠没心思听她反复背台词,在浓厚的沉香味中她不知不觉又走了神,直到代教主终于出场。
    和其他教派不同,神之光教团的教主很少露面,大部分情况下都是代教主同大家联系。甚至今天这样重要的大礼弥撒都是他来出面,那是个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头发还算浓密,但已经有了大多数中年人都无法避免的啤酒肚,把教袍都撑起了一个滚圆的弧度。
    大殿中大型香炉中的熏香将礼台撑得烟雾缭绕,冷白的天光从教团顶端的窗户落进来,为场面更添了几分肃穆。
    大殿内的众人感受到这种肃穆,逐渐安静,森田千惠听到一阵脚步声从前方传来,听着有些虚浮。她鬼使神差地抬头看过去,代教主正穿着一身庄严的白袍从众人面前走过。她站的位置靠前,正好能够穿过前面两排教徒看到他的脸。
    不知道是不是此时大殿里人太多,空气太热,她一眼看到了代教主侧脸上泛起了细密的油光。
    这点油光好像忽然把他周身神圣的气氛剥离了,透过那张胡茬都还没刮干净的脸,森田千惠好像恍惚地看到了一个身型短小长相平凡猥琐的中年男人,平日里走在路上,这样的人她甚至都不会多看一眼。然而现在她却站在人群中,和数百教徒一起虔诚地朝拜他。
    她心底忽然油然而生一种荒谬,但她紧接着清醒过来,心惊胆战地将这丝荒谬压了下去。
    她迅速低下头,跟往常一样不再多看。
    毕竟只有不去看,她才能继续相信心中那个被精心塑造的虚幻影子,以及对方编造给她的无数个谎言。
    她没有上当受骗,她做的一切事情都是正确的。
    她亲手将自己的女儿的资料上交给教团,让她被选为了祭品,让她痛苦地死在了一个精神变态的手里。但这都是为了她好,为了她能够摆脱此生的罪孽获得重生。
    没有关系,等她再一次把桂子生出来,她一定会好好对她,这一次她一定会当一个成功的母亲。
    森田千惠低下头,嘴里开始跟着周围的人一起念念有词。她任由自己的思想再次陷入了集体的洪流里,跟着他们随波逐流,被裹挟着无限下沉,下沉……
    直到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忽然在门口炸开,教堂的门被人一把推开,刺目的阳光从门口泼洒进来,照亮一张张惊惶的脸。
    举着排爆盾的sat冲在最前面,“警察!原地蹲下抱头,全都不许动!”
    第649章 john walker(十九)
    教堂外。
    一批批教团的高层双手被拷在身后,被刑警们像赶鸭子一样从里头赶了出来。
    在面对警察和他们手里的枪支的时候,那身代表身份的白袍并没有给他们添加多少特权,被手铐一拷全落地成了跟大家一样的肉体凡胎,蔫头耷脑地失去了抵抗。
    安室透坐在外头的汽车里,看着两名sat押送出一个衣物最繁琐的男人。比起其他人捆成一串的成批运送,他可以说是享受到了豪华vip待遇。
    “那就是神之光教团的代理教主,小村一郎。”风见在一旁解释。
    外头凛冽的寒风扫过街道,路过这位尊贵的代教主的时候,掀起一团黑黢黢的“盖帽”,旁边的警察警惕地顺手一捞,把它捞了回去才发现那是一顶假发。小村一郎到底是当过医生的,底下的头顶已经初现地中海雏形。
    安室透在人群中还看到了一个神色惶恐的女人,他虽然没有当面见过,但是在资料中看过她的照片,那是在掘墓人案件中遇害的那位菊池桂子小妹妹的母亲。她本人和照片区别不大,这会儿挤在人群里被街头冰凉的寒风一吹,像朵凄风苦雨的百合花,依旧好看得惹人怜惜。
    他没什么情绪地收回视线,“所有高层全部逮捕了?”
    “大部分,除了那位神秘的教主。”风见低声说,“据说他很少在教团中露面,很多中层的成员甚至都没见过他。这一次的弥撒是将教团高层一网打尽的最好机会,所以我们就没有继续再等。”
    安室透没有表示出什么意见,毕竟这个计划还是他参与制定的。
    “虽然其他人没见过他,但是至少小村一郎应该是知道那位教主的身份,我们准备稍后对他进行审讯,应该能够得到那位教主的线索。”
    眼见着金发青年依旧没有说话,风见终于迟疑地问,“降谷先生,之前您不是说不打算参与这边的行动,为什么……”
    就在这个时候,安室透的手机忽然响了一声。他低头看看,“你先离开一下。”
    风见连忙按下疑问点头,遵从命令地下了车。
    没过多久,副驾驶的车门再次被拉开,一个人影裹着外头大街上的寒意上了车。
    “没有重要的事你不会随意联系我吧?”
    安室透:“辉月失踪了。”
    吉永呼吸一滞,下意识回头。他在指挥室收到消息,立即就找了个借口溜出来。虽然早就料想到如果不是事情紧急,这位几乎从不露面的“零”不会主动找他,但即便是一路上做好了心理准备,他也没想到会骤然接到这么个消息。
    坐在驾驶座上的金发青年靠在椅背里,面上的轮廓在半明半昧的天光中看不清神情。
    “我在她身上放了定位器,那个屋子里有屏蔽装置,她只要出门我这里就会收到信号。十五分钟前,定位器的信号忽然出现了几秒钟,很快又再次消失。她出门坐上了某个人的车,那个人车上也安装了屏蔽。”
    吉永立即回答,“不是我们的人。”
    车内的空气倏然多出几分凝滞,驾驶座上的人轻声开口,“我刚刚回去了一趟,安全屋里已经没人了。她是被人上门带走的,屋子里也没留下什么信息。如果不是你们的人,那就只剩下了最坏的那个可能——”
    john walker。
    吉永一瞬间心掉到谷底,他深吸一口气,像是咽下了一个秤砣,“哐当”将他整个人砸在了椅子上,“所以john walker放出来刺杀首相的消息果然是在为这边的行动做掩护?可是他为什么要对源小姐动手?按照他的逻辑,在长野的时候源小姐就已经通过了测试,他没理由再对付她才对。”
    “这个暂时还不清楚。”安室透的声音没什么温度,“但我猜测跟最近发生的事有关,虽然之前就已经察觉到了苗头。”
    “所以你才刻意把源小姐带走将她保护起来,就是猜到john walker有可能对她不利吗?”
    “我今天本来不打算出门……”安室透一顿,“现在说这些也于事无补,她让你们做了什么?”
    “……我不知道。”
    一束目光从驾驶座的方向投过来,吉永感觉到某种极端冷静的审视,他迎着这种审视坦然回望过去。
    “不能说的东西我会直接说,但你要问我她做了什么,我是真的不知道。我虽然一直在按照她的命令行动,但是如果我能看出她有没有什么其他用意……要是真能做到,我现在就不会还只是一个小小的公安组长了。”
    源大小姐的心思九曲十八绕,几乎是和源宗政一脉相承的难搞。探究她的想法不比探究源宗政简单多少,而众所周知能够跟源宗政坐在一张棋盘前玩游戏的早就是国务大臣了。
    大概是这个理由大概过于有说服力,他一句话说完,驾驶座上的人也不由得沉默了一瞬,收回目光。
    “她没对你们作出什么其他安排?”
    “没有,或者有我也不知道。”吉永承认得十分坦然,头疼得要炸,“所以老实说我现在也不确定这个情况在不在她的预料之内。”
    安室透:“她之前给你们的命令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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