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田阵平的眉心微微皱了起来。很多连环杀人犯都有这样的习性,在犯案之后又重新返回现场,为了再次品尝自己作案时的激动和被害人当时的痛苦。如果早濑浦的确就是john walker,胜山传心犯下的案子也等同于他的作品,他会有这样的行为的确说得过去。
    “所以你在怀疑早濑浦教授和胜山传心有关后,故意跨专业考了他的博士生?还成功考上了?”
    “对。”
    “……不二君,虽然我也很想表扬你行动力很强,但是查案这种事是警察的工作。”
    不二垂着眸低低笑了笑,语带自嘲,“我知道,我只是过不去自己心里那一关,如果不做点什么的话。”
    “?”
    “……我一直都觉得,椋的死,我至少需要负一半的责任。”
    源辉月终于从电脑前抬起头来,看着栗色发色的青年轻轻闭了一下眼睛。他像是一直挣扎着让自己不要被回忆的漩涡拖垮,此时却不得不暂时松手,任由自己沉入无边无际的记忆深海里,以至于声音都带上了一丝恍惚。
    “她出事那天原本是跟我约好要来我家,请我指导她网球。”
    第493章 黑暗(三十四)
    鸣瓢椋死的那天是个夏天刚刚开始的时候,七月份,国中网球全国大赛开始前一个月,她是学校女子网球队的成员,当时正在积极备战比赛。
    那天是个周末,正常情况下她原本会继续去学校,和社团的成员一起练习。但她邻居家的哥哥好不容易在那一天有了时间,答应指导她网球技巧。鸣瓢椋遂和社团请了假,留在了在家里等他。
    那段时间她当刑警的父亲似乎在忙一个大案,大多数时间都不在家,母亲恰好有事出门了,十四岁的少女一个人在家里,没有等来答应来找她的邻居家的哥哥,先遇到了带走她生命的恶魔。
    那个迟迟没有到来的属于鸣瓢椋的夏天改变了许多人的命运,不仅仅有她的父母,还有那位答应了指导她网球,却最终无法将这个约定应验的青年。
    “我后来一直在想,如果我那天没有约她的话,如果我早一点回去的话……”
    搭在桌上的手猛地收紧,不二紧闭着眼睛深吸了一口气,终于抑制住了自己声线中的颤抖。
    审讯室里寂静无声,松田阵平和源辉月都体贴地没有说话。
    不是你的错。
    这一切的悲剧都是胜山传心造成的,你也是被牵连的受害者。
    义正严词的话谁都会说,但一个人良心上的枷锁,怎么可能真的就被这几句轻飘飘的鸡汤消解。
    他们自觉且礼貌地保持了沉默,给对面的青年空出了自我调节的时间,但不二周助本身就是个十分善于自控的人,并没有被卷土重来的回忆纠缠太久,很快就平复下情绪继续开口。
    “接下来就是你们知道的了,那天绫子阿姨先回了家发现了椋遇害之后,我其实是第二个到现场的,亲眼看到了椋那个时候的样子……大概是出于负罪感吧,也可能仅仅只是为了让自己的良心安定一点,之后虽然警方发布了胜山传心的死讯,但是我和秋人哥一样都认为他只是用某种精妙的方法逃走了。而在那之后不久,我就产生了对早濑浦教授的怀疑,继而考取了他手下的博士生名额。”
    他的语气中到底掺杂了几分冰冷的自嘲,甚至隐隐有着对自我的攻击性,松田阵平打量着他的神情,“所以,从鸣瓢秋人辞去警视厅的职务到他被通缉潜逃,你一直在为他提供帮助,也有这部分的原因?”
    不二周助平静笑了笑默认。
    松田于是看了一眼源辉月,然而大小姐淡定地看着自己面前的电脑屏幕一言不发,好像这会儿终于懂得了避嫌似的。
    他只好自己转向对面的青年,委婉道,“不二君,之前也就算了,但在鸣瓢秋人已经被通缉的情况下,你这种做法算是……”
    “包庇罪。会被判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情节严重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不二周助甚至给出了一个详细答案,“我在东大的时候也旁听过法学的课。”
    松田阵平:“……”
    你这么清楚,我就放心了……才怪。
    松田警官揉了揉额角,分外头疼。虽然他早就知道源大小姐的那些竹马们没有一个是简单角色,但在这群人里头,他面前的不二周助简直算是独树一帜的突出了。天知道他在刚认识他的时候,还以为这位青年是其中最靠谱的那一拨。
    果然越靠谱的人忽然搞出来的事情才越出格。
    “家里还有裕太在,如果我真的被关进去了还有他帮忙照顾父亲母亲他们。”不二君连后路都想好了,甚至主动宽慰他,“所以松田君不用有什么负担,我做出决定的时候就已经做好承担后果的准备了。”
    他如此坦荡通透,松田阵平还能说什么呢?
    松田警官:“……我会帮你争取减刑的。”
    对面的栗色发色的青年恬淡一笑,“谢谢。”
    松田又无言看向陪审席位上的源辉月,她依旧垂眼拉着面前电脑上的页面,面上神色平静,好像一副真的决定避嫌到底的态度。
    他只好自己继续,“你在成为了早濑浦教授名下的博士生之后,有发现什么异常吗,谈谈你对他的印象?”
    “什么异常都没发现。至少从我和他接触的情况来看,早濑浦教授只是一名非常合格的导师。可能是我的目的被他察觉了吧……”
    不二的神情终于变得有些无奈,“至于对他的印象,老实说,早濑浦教授本人是个非常有人格魅力的人,如果我不是一开始就是因为怀疑才接近他,应该会非常喜爱和尊敬这位导师。”
    “我们这些博士生勉强也算是学术圈内,说起来似乎光鲜亮丽,其实行业内的乱象很多。博士生能否最终拿到学位证顺利毕业,权力全都在导师手里,所以有些人品不那么……完璧无瑕的导师,会借此要求学生做很多额外的事。”
    松田阵平默不作声,不二周助说得足够委婉,但因为之前处理过的某个案子,他迅速理解了他隐藏起来的那部分暗示。
    数年之前他还在搜查一课当刑警的时候,曾经接到过一个疑似自杀的案子。最开始被认为是疑似,是因为死者身体健康没有外债,家庭方面双亲健在还有个稳定交往的女友,本人是某有名的高校博士生在读,在外人看来简直是人生赢家的标准模板,简直找不到半点自杀的理由。
    因为这些疑惑,专案组对被害者的背景进行了深入调查,也就是在那个案子里,松田阵平终于了解了不二周助所说的“行业乱象”。
    因为毕业资格全卡在导师手里,脖子上被人勒着根绳索,当学生的压根没有反抗资格,只能对方吩咐什么就做什么。博士和研究生喊自己的导师不是老师,而是老板。但在外头,打工人被老板逼急了还能愤而辞职找下一家,做学生的却没这个胆子和硬气,这么多年的心血和光阴,就为了那张学位证件,谁能说不要就不要?
    松田负责调查的那个案件的死者就是这样,因为有脖子上的那根绳索卡着,他只能在老师那里被当成狗使唤,让做什么做什么,甚至因为他太听话,导师舍不得这个廉价劳动力,让他延毕了好几次。在最后一次延毕时,受害者终于精神崩溃,一根麻绳把自己挂在了实验室里彻底告别了人世。
    “但早濑浦教授几乎从来不让我们做什么多余的事情,对我们的学业进展也很关心,甚至还会主动帮忙介绍工作……”不二说着说着自己都笑了,语气十分复杂,“你在网络上搜索理想中的导师是什么样,他基本全部满足。在他手底下的时间长了,甚至我都产生过动摇,会不会是自己先入为主有了偏见所以才会怀疑他。”
    早濑浦教授手底下不止一个博士生,全都被公安一网捞进了警视厅。其他人的供述基本都跟不二大相径庭,甚至和怀着目的接近的他不同,另外几个人是发自真心地敬仰和爱戴他们的这位导师,不断询问他们是不是搞错了,甚至还有个家中有点背景的在审讯室大嚷大闹要找律师,被拒绝后跟审讯员拍桌子要见他们领导。
    领导当然不会见他。不二周助的审讯结束之后,源辉月再次被吉永亲自送了出来。这些人的审讯室分开进行的,其他人结束得比不二周助还早,一路上吉永转告了从其他人那里问出来的情报,至于那个嚷嚷着要见他们领导的智障理所当然提都没提。
    “我们之后调查发现,早濑浦教授和那位虎田家的家主的确有联系。”吉永说,“早濑浦教授早年间家境贫寒,国中时期差点因此辍学,之后的学费似乎都是虎田直信资助的。这二人是多年好友,但在早濑浦教授大学期间,他们不知道因为什么事情起了龃龉,忽然反目。虎田直信撤除了对他的资助,之后也再也没有跟别人提过他,所以后来其他人才不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
    “早濑浦在大学最后几年过得很不好,为了交学费到处打工,他引导织田达荣对虎田动手,可能就是因为当时的仇怨。”
    源辉月淡淡说了一句“知道了”,双手抄兜继续平静地往外走。
    “根据这些证据基本已经能够断定早濑浦教授就是john walker,但是源小姐您之前说他是故意被我们抓到的?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谁知道呢?不过他既然自己主动送上了门,那就继续关着吧。”
    吉永点头应是,随即迟疑了一下,“另外,不二桑那边……”
    她终于脚步一顿,“……按照正常流程走吧。”
    吉永一愣,“……是。”
    “怎么?”
    “其实有关于不二桑帮助过潜逃的鸣瓢秋人这件事,”吉永委婉地说,“我们也没有找到切实的证据……”
    听懂了他的暗示,源辉月安静几秒,“但是他自己心里有证据。”
    她其实是真的不介意对自己的好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作为一个参与制定过这个国家的游戏规则的家族的成员,谁都不能指望他们对自己亲手定下的规则有多少敬畏。而公安这个部门非要说起来,行事也常年在违法犯罪的边缘徘徊。
    但她自己不介意,却非常清楚不二介意。
    他年少时和人打比赛,发现对手手臂受伤后都不肯认下这个送上门的优势,当即选择弃权,现在又怎么可能坦然接受她的偏颇。
    第494章 黑暗(三十五)
    源辉月都这样说了,吉永自然是不再多问,乖觉答应下来。
    之后她没有继续让吉永送,反正警视厅这地方她也熟。她离开了公安部的办公区域,乘坐电梯刚下到一楼,意外在大厅里遇到了老熟人高木。
    彼时青年刑警不知道在思考什么,走路没看路,源辉月的视线一路跟着他,眼看着他就要直奔门口的玻璃大门和对方来一场亲密接触。在他当头撞到门上之前,她终于开口招呼了一声,“高木警官。”
    高木一个急刹车,迷茫回头,似乎还没反应过来,看到她后明显愣了一下,“源小姐,你怎么在这里?该不会是遇到了什么案件……”
    他的神色几乎立即一变,甚至还下意识在她身边找了找。
    源辉月:“……别紧张,不是你们的案子。”
    “啊?”
    高木表情顿时变得纠结,似乎是想要松一口气,但又感觉对其他繁忙的同僚们不太地道。
    “你刚刚在想什么,差点撞到玻璃门了?”源辉月随口把话题岔开,“你们最近很忙?”
    “啊?真的,额,谢谢你提醒了源小姐……最近倒是不忙,我下班了。那个,其实我是在想难得今天下班比较早要不要约佐藤警官去看电影……”
    高木警官说着说着又有些结巴,连脸色都有些不自然,脸颊隐隐泛红。
    源辉月观察着他的神情,了然地长长“哦”了一声。
    老实人高木被她“哦”得红得更明显了。
    源辉月淡定鼓励他,“去吧,现在时间还早。回去换身衣服,看完电影还来得及约她一起吃个饭,银座那边有好几家西餐厅气氛都不错,如果氛围到了想要表白他们甚至可以提供鲜花和音乐,需要我把餐厅电话给你吗?”
    她一条龙服务安排得格外流畅,还没想那么远的高木警官本人都懵了。
    他迷迷糊糊地看着好像格外有经验的源大小姐,隐约感觉她今天好像有哪里不太对,“那个,可是我……”
    “别犹豫了,趁现在还有时间,你们还能按时下班,想做什么就去做吧。”
    高木:“?”
    虽然这句话听起来像是对他的鼓励,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从对面那位大小姐的眼中看出了一种对临终病人特有的关怀。
    就好像他的主治医生在宽容地对他说,想吃什么就吃想做什么就去做,反正时间也不多了。
    高木一个哆嗦,自己把自己吓了一跳,忽然明白了有些得了绝症的病人为什么不想去医院了,此时他就拥有了和这些绝症患者们同款的讳疾忌医,“那,那我先走了?”
    “去吧。”
    于是在源辉月的目送下,高木警官飞快地跑掉了。
    一辆救护车跟在飞速离开的汽车后头,“喵呜”叫着在警局门口疾驰而过,大概是接到了某个急单。源辉月的视线下意识跟了它几秒,忽然想起了什么。
    她接到的吉永的电话属于工作上的事情,当然没有把柯南和灰原哀一起带来,两个小孩子都在家里,倒是安室透开车送她一起过来了。
    青年将车停在了警视厅门口,没有跟她一起进去,但这会儿她站在门口往下看发现车里没人,有个交通部的小警察站在车子前手里拿着张罚单似乎正在犹豫要不要往上贴。
    源辉月一手拿出手机拨出了个没存在电话簿里的号码,一边走了过去。小警察听到脚步声回头,她在警视厅声名斐然,小警察一眼就把她认出来了,吓了一跳,正要把手里的罚单收回去,就被她悠悠地拿走了。
    她低头看了看罚单内容,冲他一笑,然后毫不犹豫帮他贴在了那辆马自达rx7的车窗上。
    小警察:“……”
    他默默冲她鞠了个躬,转身一溜烟也跑了。
    连续吓走了两个警察的源大小姐淡定地拉开副驾驶的车门,拨出去的电话终于被那头的人接通。
    电话那头传来极轻的呼吸声,但没人没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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