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到底谁是警察?为什么无论他说起哪个案子这些人全都知道?
    “……既然都了解那就好办了。”为了不让自己心梗加重,目暮警部最后木然地跳过了这一茬,简略介绍了一下“单挑”的习惯性杀人方式,就继续道,“目前两位死者也是被人殴打致死,遇害方式和当初‘单挑’手下的受害人极为类似,甚至相似到几乎让人怀疑是‘单挑’本人干的。”
    柯南:“两位死者?”
    “还有一位是八王子南署的大泽光生警视,死亡时间就在若岛津警视遇害的前一天。因为死亡现场相仿,还有同样的凶手留下的签名,所以这两起案件才被合并,认为是一个连环杀人案。”
    目暮警部简略打了个岔,又回到主题,“但是‘单挑’的案子三年前就结案了,警察找上门的时候,凶手家已经燃起了熊熊大火,凶手本人已经在大火中死亡。”
    他说完忽然觉得这个结局好像有点熟悉,并且下意识想到了上一个差不多结局的“凶手”冈圭介,忍不住强调,“这一次真的没弄错人,警方那边还有凶手之前在犯罪现场留下的dna,在将大火扑灭,从火场中找到死者尸体后,再次进行过dna比对,可以确定死在火场中的就是凶手本人。”
    见对面几人点了点头,目暮警部这才莫名松了口气地继续,“而当时鸣瓢君还在警视厅搜查一科,‘单挑’的案子正好是他所在的部门负责调查……只不过不幸的是,在他们找到‘单挑’之前的最后一个受害者,就是鸣瓢君的女儿,叫做鸣瓢椋。”
    客厅中倏然安静下来。
    一张几分钟前还在书房看到过的照片在源辉月脑海中一闪而过。
    黑色短发,扎着单边的马尾辫,眼瞳清澈而明亮。
    她和他的父亲相貌相差太大,大概是随母亲,她看到照片和名字的时候都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原来不是那两个人碰巧同姓。
    目暮警部的声音逐渐低沉,“……据说那天恰好鸣瓢君在警局,夫人有事出门了,只有那孩子一个人在家。等外出的夫人回到家,打开门后,发现了孩子的遗体……她就是那起案件的第一发现人。”
    然后她的精神也跟着在那一眼中破碎了。
    “据说那孩子的遗容特别残忍,是被虐杀致死,就算是身经百战的老刑警也不忍心看……可能是接受不了吧,她之后一直没能从那个阴影里走出来。在鸣瓢君某次回家的时候,发现她在家中割腕自杀了。”
    女儿被虐杀,妻子因此自杀死亡,鸣瓢秋人跟“单挑”可以说是有血海深仇也不为过。
    可能是兔死狐悲,也可能是警察特有的正义和怜悯之心,目暮警部在说完这些话后也安静了好一会儿。
    最后还是柯南率先打破了沉默,“所以鸣瓢桑当初就是因为这件事才从警视厅退职的吗?”
    “这是原因之一,”目暮警部深深叹了口气,“最重要的是‘单挑’的死留下的那个谜团。”
    “‘单挑’的真名叫做胜山传心,既然你们都对这个案子有过了解应该就知道,他当时是被意外查到的。警方找上门时,他本人并不知情,正好还在家中。因为他作为连环谋杀犯人的危险性,当时警视厅派了sat出动,但是鸣瓢却抢在sat之前前往了‘单挑’家。”
    “sat赶到时,‘单挑’的屋子已经起火了。”
    这些细节当然不会记录在案卷中,源辉月抬眸,看到目暮警部顿了顿才继续,“后来消防员赶到,警方从大火后的废墟中找到‘单挑’的尸体,科搜研对其进行尸检后发现,他的真正死因是枪杀,死亡时间正好是警方找过去之前没多久。也就是说,有人在他家中杀死了他,然后立即点火离开,去到‘单挑’家中逮捕他的警察可能恰好和杀死他的凶手擦肩而过了。”
    柯南沉默了一下,冷静开口揭开了目暮警部没有说出的另一个可能性,“也有可能,杀死‘单挑’的就是鸣瓢桑本人,点火是因为来不及处理现场,于是干脆一把火烧掉来掩盖痕迹,对吗?”
    “……”目暮警部抬起头看向他,好一会儿,缓缓点了头,“你说得没错。”
    他端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捏着杯子的手似乎有点躁动,“当时搜查一科也有很多人都这样认为,甚至对鸣瓢下发过停职调查的处分。但后来科搜研对现场找到的弹壳进行了弹道检测,发现上面的膛线磨损和鸣瓢的配枪并不匹配,而且sat赶到后,鸣瓢就把配枪交了上去,他的弹夹当时子弹是满的,也没有刚刚开过枪的痕迹。而按照鸣瓢的交代,他赶到时,‘单挑’的别墅就已经起火了,消防车也是他打电话叫来的。只不过……”
    他默了默,“只不过,即便如此,鸣瓢的嫌疑也没有完全洗清。”
    安室透平静接口,“提前准备另外一把枪,找到那位胜山君家中,开枪杀人,点火,再把真正的凶器处理掉,动作快一点的话十分钟内完全有可能。至于开枪后的硝烟检测,也能找到办法规避。”
    目暮警部默认:“……当初在搜查一科里面,鸣瓢的实力就是最优秀那一批。”
    而一个最顶尖的刑警犯案,比最狡猾的连环杀手更让人无法抓到痕迹。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所以即便他停职调查的处分因为证据不足被撤销了,但是警方内部依旧没有减轻对他的怀疑,鸣瓢在搜查一科也逐渐被边缘化。他自己似乎也对此心知肚明,后来直接从警视厅退职,去中野区开了一家侦探事务所,似乎也很少再和以前的同僚联系了。”
    “据我所知,鸣瓢君直到现在,都对三年前那个案子念念不忘。他好像到现在都一直认为,当年真正的凶手没有死。”
    柯南意外,“可是警方不是对比过dna了吗?”
    “对,在别墅找到的那具尸体和‘单挑’在其他案发现场留下的dna完全一致。所以有人觉得鸣瓢是因为没有亲手抓到杀死女儿的凶手,所以陷入了魔怔,或者干脆是他为了脱罪故意演的戏。”
    目暮警部说,“而这一次坂东之所以怀疑这三起模范作案的凶手就是鸣瓢,就是因为他认为鸣瓢可能会在多年无意义的搜寻下陷入极端,最后想要用这种方式把‘单挑’引出来。”
    “……”
    大厅中的众人同时沉默,因为就连他们都没办法说没有这种可能性。
    那位坂东警部的怀疑的确不是没有道理的胡搅蛮缠,恰恰相反,作为一个老刑警,他甚至可以说深谙人性。
    屠龙的勇者变成了恶龙,从来不只是传说。
    目暮警部沉声说,“如果只到这里,也只是坂东警部的猜测。最重要的是这一次犯案的凶手留下的签名。三年前的案子里,单挑杀人后从来不会留下特殊符号,但这一次有了。痕迹科在两位警视的遗体旁边都找到了一个同样的图案,是用被害者的血所画……是一只鸟。”
    客厅中另外三人一顿。
    ——鸣瓢秋人当年死在“单挑”手下的女儿大名叫做椋,“椋”这个字,本身就是一种鸟。
    第386章 幽灵(五)
    “除此之外但是还有一些线索也对鸣瓢君很不利。首先现场没有留下任何dna,这和当年‘单挑’的作案方式不同,凶手似乎并不希望自己的dna信息被发现,有可能是在警视厅的资料库中留有纪录,而鸣瓢当时被停止调查时就接受过dna对比。”
    “法医对两位警视的遗体进行检查后也发现这不是一起普通的模仿作案,死者的情况和三年前的受害者们高度相似,几乎让人以为是当年的凶手活了过来。除非对案件非常了解,单纯凭巧合绝对做不到这一点,所以坂东才怀疑到了当初参与过案件调查的鸣瓢身上。”
    目暮警部难得一口气说这么多话,这片长篇大论结束后,他把面前一整杯水都喝空了。
    也不知道是算好的还是凑巧,他刚说完,屋外头忽然传来几声车鸣,来电提醒的手机铃声也应声响起。
    目暮低头一看,终于站起身,“高木开车过来了。源小姐,还有安室老弟、柯南君,我就先回警局了。”
    源辉月微微颔首,“谢谢目暮警部了。”
    她刚意思着要履行一下礼貌站起身,就被对方连忙推拒,最后还是由安室透和柯南帮忙尽了一下送客的礼仪。
    高木警官开来的车已经停在院子外,将目暮警部送到门口时,安室透忽然想起来什么般,“当初真正杀死那位胜山桑的凶手,后来抓到了吗?”
    脚步一顿,目暮警部回过头来摇了摇头,“没有。警方后来调查了‘单挑’的人际关系,发现刨除他连环杀人犯的身份,只作为胜山传心,他和周围无论是同事还是朋友都相处得非常好,基本没有结仇到想要至他于死地的人。”
    高功能反社会大部分都是两面人,一面是凶狠邪恶的侩子手,另一面却能在生活中风度翩翩受人喜爱,就是因为如此戏剧化的人生所以才屡被影视和文艺作品青睐,胜山传心自然也是如此。
    目暮警部叹了口气,“所以当初鸣瓢才遭到了那么严重的怀疑,毕竟无论动机还是嫌疑,他都是所有人中最大的。”
    安室透:“但是听目暮警部你的语气,你好像并不认为他是凶手?”
    “……之前鸣瓢还在搜查一科的时候,我跟他共事过。他的妻子和女儿某种程度上都是因为‘单挑’而死,如果说他想杀‘单挑’,我认为的确有可能。”
    他顿了顿,“只不过,如果动手的真的是他。他在杀完人之后不会对其他人说谎,他会干脆地承认下来……这是我个人的想法。”
    朝金发青年点点头,目暮拉了下帽檐正要离开,忽然又被喊住。
    “等等,目暮警部。”
    小侦探朝他抬起头,招招手,他有些疑惑地蹲下身凑了过去。
    “鸣瓢桑现在还在警视厅吗?”柯南小声问。
    “还在,不过有源小姐的证词,他的不在场证明成立,应该下午就能够放出来了。”
    “这样啊,”柯南眨了眨眼睛,“你能把鸣瓢桑的联系方式告诉我吗?”
    .
    这天中午,目暮警部离开之后,源辉月家终于这段时间来第一次吃了一餐不那么凑合的午饭。
    源辉月的胃口依旧不好,但是也不知道是不是出于自己点的菜怎么着也应该多吃两口的礼貌,她最后放下筷子时,碗里的米饭虽然还剩一半,但都已经是身体不舒服情况下的超常发挥了。
    桌上的另外两人似乎对此心知肚明,也没有再劝。
    吃完饭后,源大小姐原本想继续礼貌,帮忙收拾一下,但还没开口就被赶去了楼上休息。
    之后安室透也没有让还是小孩子的柯南动手,给他布置了一个去看着姐姐的任务之后,自己轻车熟路地端着碗碟进了厨房。
    厨房里的炉子上还炖着一锅汤,在锅里翻滚着轻微的咕噜声。他把餐盘在水龙头下冲了冲放进洗碗机,回头看到炉灶,想起了什么,走到灶台右侧,拉开最旁边的吊柜往里看了一眼,无奈地失笑,“果然还在这里啊。”
    吊柜里整齐摆了一排调料。源辉月现在住的这栋别墅年代挺久,是她妈妈的房子,厨房里用的依旧是天然气,天然气的总阀门就在灶台旁边,露在外面不太好看,于是外头装了一个吊柜遮掩。
    正常情况下,这个吊柜基本上不会起什么功能性作用,就是个装饰。但是因为位置太好了,以前诸伏景光做饭的时候喜欢把调料放在手边,总把它当调料台用。他习惯未雨绸缪,连调料都要打个备份,于是厨房里的各种调料全都有两套,一套就放在这里。
    安室透伸手把里面的酱油瓶拿下来,打开闻了一下,发现还挺新鲜,似乎刚放进去不久。这显然已经不是景光和他当时留下来的了,大概是后来照顾源辉月起居帮忙做饭的人以为这是她的习惯,没有改动地帮她保留了下来。
    他一手撑着吊柜回头看去,透过厨房的玻璃门视线在屋子里逡巡了一圈。
    他在这栋房子里住了三年,从认识源辉月开始,后来也没搬出去,直到五年前离开,然后一走就是五年。
    在与他无关的时间里,这座房子好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比如说阳台上多出来的花,休息室里的游戏机和足球,还有茶几下屉子里的硬币、扑克牌和报纸。
    但好像很多地方又没变,他一眼扫过去,依旧是从前的痕迹。
    金发青年微微敛眸,安静地阖上了柜子,这时候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他回头看去,就见到柯南双手插兜从楼梯上走了下来,小孩的表情有一点无奈。
    他了然,看着他走到面前,“辉月桑没有去休息?”
    柯南点了点头,“姐姐在书房,她说有事找你。”
    安室透有些意外地扬眉。
    五分钟后,他找到书房门口,看到源辉月正坐在电脑桌前的椅子里,手里翻着一本蓝色的文件夹。
    时间没有改变的可能还有大小姐的脾气,她就没有轻易听话的时候,当年是这样,现在也一样。
    他有点无奈地走过去,“柯南说你找我。”
    源辉月抬头,“我记得你还有一个兼职是私家侦探对吧?”
    安室透闻弦歌知雅意,走过去侧身靠在了她旁边的桌上,“辉月桑想给我下委托?”
    她把那本蓝色文件夹递了过来,“这个人。”
    安室透伸手接过,刚翻开文件夹的外壳,他就微微一顿,抬眸看了一眼源辉月。
    里头资料上的第一页就有要调查的对象的照片,那张顽固得像块石头的脸十分眼熟,正是一个小时前还坐在客厅里的那位坂东警官。
    源辉月纤细的手指间转着一支笔,慢条斯理地说,“这起案件中,那两位遇害的警官其实还有一个共同点目暮警部刚才没有说——他们,还有刚才来的这位坂东警部,以及武藏野署的小野寺阳介警视正,当年在警校的时候是同期,而且是同一个班。”
    “因为在警校时的优异表现,他们毕业之后被警视厅组织犯罪对策部看重,进入了组对部第三科,一起参与侦破了许多重大的刑事案件。”
    “其中两位死者还有小野寺阳介警视正仕途一直都很顺利,从普通刑警升至了管理层,只有坂东桑因为个人性格的原因,喜欢单干,也得罪了很多人,所以一直到现在依旧是警部。”
    档案里的资料十分齐全,甚至连坂东在警校时的成绩都有,显然来自内部渠道。安室透一边往后翻,一边听着她继续,“这起连环杀人案案件之间发生得太密集了,凶手连杀了两个人之后又忽然停止了行动,这不符合变态型连环杀手的一贯规律。所以这起案件和‘单挑’的情况不一样,这是对某些人的针对性复仇。”
    安室透拈起一张纸页往后翻,“所以你怀疑坂东警官?”
    “我怀疑这位坂东警官和目前还没有出事的小野寺阳介警视正都是凶手的目标,”源辉月条分缕析,“就像目暮警部说的那样,凶手对当年‘单挑’的案子有所了解,甚至可能是警方的内部人员。而警察有可能得罪的人就那么几类,抓到或者没抓到的凶手、凶手或者受害者的亲属。”
    安室透:“所以,你想从当年被若岛津警视他们送进监狱的犯人中有哪些最近刑满出狱这个方向查起?”
    源辉月手里的笔慢悠悠转了一圈,“这条线也太简单了,我已经让其他人去查了。我真正希望你帮忙调查的是,当年坂东警部和另外三位参与的那些案件中有没有哪些存在问题。”
    这个问题,很显然不仅是指被抓捕的嫌犯,而是警方内部的问题。
    安室透从资料上抬起眸朝她看去,在他的目光下,源辉月淡淡地说,“其实警察办案过程中,会得罪的还有一类人——自己的同僚。安室君,你应该明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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