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搭理这句话,源辉月纤长的眼睫依旧垂着,把枪递给了他,“我不想跟警察解释为什么忽然冒出来这么多尸体,以及,还要从那群蠢货那里问出来他们的幕后主使是谁,所以……留活口,尽量。”
    她最后两个字比前面一串话都轻,安室透的目光忽的静了静,停在她身上。
    然后她手里的枪被拿走了,金发青年含笑答应,“好,我尽量。”
    脚步声逐渐远去了。源辉月靠在墙上,墨色的眼睫下,眼神漠然,直到安室透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她这才动了动,拿出手机翻出了一封邮件。
    她正要给对方编辑回复,忽然听到“滴”地一声,似乎是什么东西启动的声音。
    她回头看去,这才发现这条密道尽头的黑暗中,似乎有什么东西。
    “咔哒、咔哒”的规律声响敲击在安静的空气里,像是沉睡的时间重新开始走动。
    源辉月下意识看了一眼手机上的电子钟表。
    下午五点整。按照古人的说法,正是逢魔之时开启的时候。
    第314章 魔术师(二十六)
    黑漆漆的走道中,气孔透进来的微弱光芒不能给人带来任何安全感。男人脚步凌乱地冲到一个分叉口,没时间细想,慌不择路地随便挑了一个入口就往里逃。
    地底下的空气又湿又闷,血腥味和硝烟的气息搅和在一起,如影随行地跟在他身后,仿佛指路一般把黑暗中的某种怪物带了过来。
    他恍然间好像真的听到了脚步声。
    忽然他脚底下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他往前重重一跪,撞到了墙。
    前头是条死路。
    “fuck!”
    男人来不及抹一把自己被撞破的额头,转身就要原路返回,扭过头的瞬间,猛地僵住了。
    手电的亮光不紧不慢地停在了对方脚下,然后慢慢抬起照在他脸上。男人被刺入瞳孔的光惊得往后缩了一步,像条受到惊吓蠕动着想要缩回土里的肉虫。
    他听到淡淡的男声响起,声线像冷淡的流泉,单听挺好听,但落在此刻的男人耳中却仿佛恶魔。
    “太好了还有一个,差点忘了我答应了她要留活口了,留一个也算留了吧?”
    什么意思?
    男人恍恍惚惚地想,他的其他同伴呢?都死了?
    他刚刚经历了一场噩梦,梦魇的可怕程度让他到现在都还没清醒过来。
    黑暗中忽然出现在身后的脚步声,好像无处不在的枪响,逐渐倒下的同伴,等他回过神的时候,就是现在这个场景了。
    明明是他们来伏击手无寸铁的肉鸡,到最后却好像是他们被对方一个人围杀了。
    娴熟而又轻松,就好像这种事情好像已经做过无数次一样。
    一颗子弹擦着他的脸颊钉入了墙面,男人猛地被灼热的刺痛唤醒过来,条件反射地举起了手。
    “please……no……”
    逆着手电筒的灯光,他终于看到的那个人的眼瞳,像极地的冰川,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趁着你现在还能说话,”金发青年不紧不慢地问,唇边带着毫不掩饰虚假的浅淡笑意,“说吧,谁派你们来的?艾迪·卡萨诺的家族不是早就被覆灭了吗?”
    .
    收拾了最后一个袭击者,安室透拎着枪原路折返。
    交战地点和源辉月所在的位置有一定距离,他对战局的把控非常精准,连血腥味都没有漏过去一丝一毫,只是在这样黑暗的环境下,人心的焦躁不可避免地会受到催生,特别是走到一半,有个不在预料内的脚步声忽然横杀出来的时候。
    “谁?”
    “波本,是我。”
    两个声音几乎同时响起来,在黑暗中撞到一起。
    扣在扳机上的手指微微一松,安室透这才看到了从另一条夹道缓缓走出来的人。
    “基尔?”他眯了一下眼睛。
    “我在墓室里听到了枪声,所以找借口出来了,其他人还在墓室里面。”女主播以打量的目光看过来,“发生了什么事?你把易容去掉了?”
    安室透放下了枪,转身继续往前走,一边漫不经心地敷衍着这位同伴,“一点小意……”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视线猛地停在了不远处——他刚刚离开的那个位置,密道的入口空无一人。
    “辉月?”
    不等这声呼唤掉在地上砸出回音,一个懒洋洋的回应紧接着响起。
    “这儿。”
    源辉月还在折腾她刚刚找到的手机,没有转身。手电筒的光从身后照过来让她有点不适地眨了一下眼睛,随即是渐渐接近的脚步声。
    “……不是让你在原地等我吗?”青年的声音似乎夹杂了一点无奈。
    “离开了十米就不算原地了?而且你不是在我身上放了定位器吗,还放了两个。”
    源辉月终于慢悠悠侧过脸,然后不等他说话就掠过了这个话题,“说起来,你会拆弹吧?”
    安室透脚步蓦地一顿,越过她的肩头,他终于看清楚了她面前的东西——那是一个正在倒计时的炸弹。
    “这个玩意儿,”源辉月轻飘飘地说,“好像是某个人送我的礼物来着。”
    “你怎么知……”
    他话音还未落,源辉月手里的手机忽然扯着嗓子嚎了起来,来电显示——烟火师。
    .
    十分钟之前,公安的审讯室。
    审讯员注意到面前的嫌犯已经看了第五次手表了,他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时间,五点整。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干哑的声音从对面传来,“我……”
    他抬头看去,就见到对面已经装了三个小时闷葫芦的男人嘴唇动了动,“到五点了吗?”
    这种明明看了时间却依旧不敢确定地还要向其他人确认一遍的慎重态度,让审讯员咂摸出某种不同寻常的意味,“五点了,你想说什么?”
    男人放在桌上的手来回搓了搓,有点神经质地,连带着连着手铐的锁链也互相摩擦着“哗啦”作响,在安静的审讯室里炸雷般明显。
    审讯员忽的有种不祥的预感。
    他直视着对方的神情,心底忽然微微一动,感觉他的眼神好像有哪里不对,但是这种模糊的不对劲还没在他心底落地成一个准确答案,男人就再次开口了。
    “他说到五点之后,就、就能把一切都告诉你们……”
    他埋着脑袋,语气畏缩。
    “谁?”
    “烟、烟火师……”
    审讯员闻言却猛地睁大了眼睛。
    “你不是烟火师?!”
    “不、不是……是他让我假冒他的,他让我这样做……”
    审讯员脑海中的不祥预感落了地,“嘭”地一声炸出了漫天烟尘,“所有的证据显示你就是烟火师,你在电视台被抓的时候也没有否认。”
    “我是被迫的!”石原诚急忙抬头看向他,一双蒙着红血丝的眼球写满了惶恐。在对上他眼睛的瞬间,审讯员终于意识到他方才察觉到的不对是什么了。
    这个男人看起来太过紧张疲惫了,生理现象是骗不了人的,他似乎长时间地处于不安中以至于睡眠不足眼球充血,这不符合烟火师的应该有的心理。
    男人还在哆哆嗦嗦地辩驳,“那个人绑架了我的妻子和孩子,让我按照他说的做,直到今天下午五点之后才能对警察说出真相……”
    审讯室地门重重拍在了墙上,外头的同事三两步走了进来,一把拽起了石原诚的领口,“你不是烟火师?你开什么玩笑呢?你不是烟火师你在这儿装了一下午?”
    “我、我也没办法,那个人说要是我敢报警,他、他就引爆和我的家人在一起的炸弹,我也不想的……”
    石原诚被他没轻没重地撞在了桌子上,生理上的疼痛加上再也抑制不住的惶惶不安冲进他的眼里,眼泪登时混合着鼻涕留了下来,男人挂在他胳膊上像一滩烂泥,只会失神地喃喃,“我也不想的……”
    “你不想?你他妈……”
    审讯员连忙起身帮忙按住这位年轻气盛的同事,在一片混乱中连忙先抓了个重点,“所以那六个地址也是假的?”
    石原诚畏畏缩缩地点头。
    最糟糕的猜想成了现实,审讯员心底猛地沉下了一块落石,将原本就若有似无的希望砸进了地底。
    他连声追问,“为什么要到五点就说出来,而不是让你一直伪装下去?”
    “他说五点之后,再假装也没用了,到、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
    “除此之外呢,烟火师还对你说了什么?”
    “没、没了。”
    “你知道他是谁吗?声音什么样还记得吗?”
    “他是用公共电话亭给我打的电话,还带了变声器……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同事一把将这堆没用的烂泥扔到了桌上,再也抑制不住火气。
    “什么都不知道?你以为说什么都不知道你就没责任了?冒充烟火师扰乱警方办案,浪费了三个多小时宝贵的救援时间,你给我等着吃牢饭吧!”
    年轻的公安转身就走,石原诚在桌上踉跄了一下才爬起来,惶恐不安地环视了一圈,又像条赖皮虫一般黏上了没来得及离开的审讯员,“警官,我是真的不知道,我没放炸弹啊……还有我的家人怎么办?你们要去救他们啊,你们是警察啊,会救他们的吧?!”
    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也是被胁迫的,我是受害者我没有责任,我只是出门转了几圈,被迫说了几句谎话而已,这算什么呢?反正你们是警察,你们肯定会救人,无论是会因此遇到危险还是舍身殉职,都不关我的事,反正你们是警察嘛,我只是一个什么都做不到的普通人,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多么恶心又愚蠢。
    公安警察出来的时候,恨不得把审讯室的门甩在石原诚脸上。
    他刚大步走进审讯室隔壁房间,就见到留守的吉永组长和另外一个同事正围在大山铃的电脑前。
    他心底一沉,“发生什么了?”
    “两分钟前,东都铁塔发生了爆炸。”大山铃回过头,电脑屏幕上赫然是一张爆炸的图片,浓浓的白烟从塔顶上滚出来,塔顶上还有尚未落地的星星点点的火光。
    “难怪他会说到五点之后就不用隐瞒了,这是设计好的。”
    “爆炸地点的情况怎么样?有人员伤亡吗?”
    “目前还不清楚,只不过我有种预感,这可能只是个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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