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书塾的窗后,他探手撑起窗棂时那般,眼底满是藏不下的愉悦与恣意。
    方砚清抬手将那几张纸卷成纸筒,然后盖在她额前敲了敲,语气难掩戏谑。
    “就为这点小事,竟也值当你愁得饭都吃不下?”
    “我当初连退婚信都帮你写了,如今怎么不敢了。”
    直觉方砚清可能是误会了什么,但贺七娘也无暇多想。
    猛地向上跃起,她想将方砚清手中那鬼化桃符般的东西抢回来。
    哪料跳得过了头,额前撞得咚的一响,她就这般抓住方砚清微举的手,两眼直直盯着他被装红的下颌。
    将人,扑倒在柜台后......
    作者有话说:
    首先,审核爸爸,我以我的人格起誓,那个.花.汁,真的就是普通的,把花瓣揉碎以后会出现的东西,请您,千万不要过度联想,谢谢您!
    其次,远松表示,一个两个的,好像都有点那个什么大病~他合理怀疑这本文里不会有除了他以外的正常人~
    第31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首发
    ◎你喜欢便好◎
    方砚清被她扑得后仰倒下, 肩背直接撞上了柜台后的木板,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双手交握着举高, 掌心相抵处的纸卷被猛地折弯,下端叫二人揉出涟漪的纹。
    怔愣抬眼, 贺七娘目光落于那一抹红痕, 好半晌, 才稍显生硬地移开眼眸,想要撑起身子,逃出这一方窘迫。
    只这一动弹, 她这才发现自己的手,正一动不动地搭在方砚清的心口处。
    甫一回神, 掌下便隐隐有跃动浮现, 沿着她手中的纹路,传进心头。
    本能地重重咽下一口唾沫,贺七娘指尖蜷起,却又在手下摩挲、感知到他身前布料的顺滑后猛地将身子往后一仰。
    指腹处, 就像是被炭火燎过一般。
    “当心。”
    肩头揽上一只手, 贺七娘浑身僵硬地任由方砚清将她扶起,使扑倒一团的俩人离了彼此。
    “对不住, 对不住, 我, 我不是故意的。”
    贺七娘别开眼, 将头脸低垂, 双手并用地撑在地上, 而后爬起来, 站到一边。
    她的裙摆覆盖在方砚清的衣摆上, 随其动作,一一擦过他的小腿,拂过膝盖,及至将被覆下的青色衣料露出。
    “无碍。”
    被揉皱的纸卷叫人搁在柜面,方砚清单手撑在柜面,借力站起。
    简短的对话结束,二人皆是不约而同地各自转开身子,背对着对方,整理自己的衣物。
    只萦绕流转于彼此之间的那份欲语还休,俨然已化作延绵不绝的霞色,染上他们各自的面容,叫人难以忽视。
    门前,原本卖力扫雪的远松已经停下,正双手交叠撑在扫帚的木柄上,挪动脚,用脚尖碰了碰栴檀的鞋。
    见栴檀望来,远松朝默契揭过方才那事,反倒已经开始各自假装忙碌的二人努努嘴,神情得意。
    “还不谢我吗?”
    栴檀面无表情地看着远松,全然不知这家伙到底在卖什么关子。
    先前娘子和郎君不慎摔倒,若她能及时上前拉住娘子将其扶正的话,以郎君的身手,他们根本不会像刚才那样摔到一起。
    偏她才上前一步,远松就斜里横出一柄扫帚拦在她面前,这才导致她不能及时出手。
    现在,他怎的还有脸,让她同他道谢的?
    看懂栴檀眼底的嫌弃,远松也回了她一个不相上下的眼神,而后无奈摇摇头,小声嘀咕了一句后,自转身继续去门外扫雪。
    而栴檀耳廓微动,敏锐分辨出那句碎语里的木头脑袋以后,耐不住地眯起眼,盯着哼起小调扫雪的远松,动动脖子转转手腕,然后一撩衣摆,跨出门去。
    太久没有找人对练,远松想来是欠收拾了......
    柜后,贺七娘不知从哪里随手抓来块抹布,正逮着后头搁货物的木架用力摩擦。
    只间或还利用眼角余光,往站定在柜后的方砚清那头偷瞧上一眼。
    见他一言不发地将那卷被二人合力揉皱的纸展开、抚平,而后提起一旁的墨锭,不紧不慢地开始磨墨,贺七娘抿紧唇,手下力道大得恨不能将木架搓下一层木屑。
    门外行客匆匆,间有风过,卷起半空的雪,幻作神女臂间披帛,婆娑曼妙。
    放下抹布,贺七娘慢慢走到檐下,伸出手,接住一朵朵自天庭琼树之巅落下的花。
    入手,有淡淡的凉意。
    它们一团团落在她的手心,看上去倒像是苇絮跨过千山,自洛水村的河畔,纷纷飘来她的身边。
    孩童清脆的笑声打破静谧,贺七娘猛然回神,朝街前看去。
    戴了虎头帽的孩童举着糖画,身侧,跟着提了大包小包,头脸包在风帽里的高大汉子。露在外头的那双眼,满是笑意地注视着正围在他身旁兴奋转圈的孩童。
    腊月已至,又是一年岁末,也不知阿耶现身在何方......兜兜转转,若连上那场旧梦,这时光长得她都快要记不清阿耶的音容笑貌了。
    满怀憧憬地从洛水村跑来伊州,却还是没能探听到一丝阿耶的行踪。
    贺七娘虽也在深夜,用被褥覆住头脸,然后不住安慰自己。许是这时,阿耶还未到此?这没消息总好过得到坏消息。
    但心底的失落到底无法散去,她日日天一亮,便只得借筹备酒肆一事来转移注意力。
    可如今,铺子已有雏形。阿耶,您到底在哪儿啊?
    转过身,贺七娘抬起袖子狠狠擦了擦眼睛。
    “怎么?”不知何时走到她身边来的方砚清轻声问到。
    没有抬头,贺七娘将眼睛埋在袖间,蹭了蹭,瓮声瓮气地答。
    “风迷了眼......”
    未被追问,只垂在身侧的那只手被人轻轻握住手腕抬起,然后,有人在她的手心处放进一方软帕。
    “擦下。”
    “嗯......”
    手腕被松开,埋在业已濡湿的袖间,贺七娘嗅得那抹淡雅香气远离,手不自觉地攥紧,将那帕子牢牢捏住。
    又过了一会儿,贺七娘终是移开手臂,转用那帕子轻轻擦拭着眼下。淡淡的竹香好似被混进了一抹酒香,令人无端联想到了青竹佳酿。
    要么,还是捎带着也酿上他那一份吧。
    正是想着,身后不远处的方砚清已是唤道:“远松。”
    “远松不在......”
    话未落音,一道身影自街角拐出,单手撑腰,拖着腿慢慢走来。
    贺七娘定睛一看,正是远松。而在他身后跟着的,提着扫帚信步走来之人,恰是栴檀。
    帕子都还抵在眼下,贺七娘目视远松龇牙咧嘴地走来,然后双手接过方砚清手中的宣纸。
    “被收拾了?”方砚清语气淡淡。
    原本落在远松身上的疑惑目光咻地移向栴檀,见其一脸坦然,贺七娘心中突地有了一个猜想。
    可惜,还未来得找人证实,她的注意力就被远松手中的笔墨所吸引。宣纸上,鸾翔凤翥书了三个大字——“酒半酣”。
    灵光一闪,贺七娘猜到了这三个大字的用途。果不其然,方砚清那边也已开口。
    “拓这三字做门匾,另单取酒字制为酒旗。”
    “是。”
    远松应是,将宣纸叠好收起,拖着腿一步步走远。栴檀也随之将扫帚放回原地,跟了上去。
    贺七娘目送二人走远,调转身子,跟上方砚清的脚步,小声同他打听。
    “远松他这是?”
    “被栴檀收拾了。”
    “嘶。”
    想到远松那副模样,贺七娘不免倒吸一口凉气,在心底为栴檀竖起拇指,赞一声巾帼不让须眉!
    指间绕着那方软帕无意识把玩,察觉到身侧人视线时有扫过,贺七娘歪头看向方砚清。
    “怎么?”
    “无事,你喜欢便好。”
    心道,虽然这个门匾好像没有鼎昌柜坊、第一楼之类的名号念上去那般响亮,但到底也是方砚清的一片好意,还是不要再挑剔了。
    贺七娘微笑着点点头。
    “是挺喜欢的。”
    自昨夜之后,二人头一遭相视而笑。随后,又各自像想起什么一样,飞快别开眼,继续去忙各自的事。
    “咳,我去看眼你造的账册。”
    “咦,那里好像还有些灰,我再擦擦,再擦擦。”
    ————
    俩人各自忙着,方砚清端坐于柜后,提笔专注于手下的账册。
    而贺七娘则是将先前拭泪的帕子叠好塞进衣襟,打算洗干净后再还给方砚清。然后抓起一旁的抹布,又开始奋力擦着铺子里各种家私摆设。
    一时之间,这小小一方天地再度恢复静谧。
    却也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萦绕在他们各自心间。
    “贺掌柜,在忙着呢。”
    爽利的笑语自门外传来,贺七娘闻言眼神一亮,忙是丢开抹布,将手洗了洗,然后一面在围裙上擦着手,一面朝外头迎去。
    “余娘子怎的来了?今儿这天气,还得给城内送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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