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门外,隐在墙后的邵佐,无意识地捏紧了垂在身侧的两只拳头。
    眼睛睁得太大太久,又酸又涩,常乐率先败下阵来,欲盖弥彰般转了话题,“那什么,酒楼招了个店小二。”
    朱标也快速眨了眨眼睛,随意且敷衍地“哦”了声。
    店小二什么的,他没有兴趣。
    常乐凑近他,轻声道,“那个人是邵佐。”
    原本只有她一个人,常乐是不介意邵佐在自己眼皮子底搞些小动作的,可朱标回来了。
    她可不敢放任个不定时的炸弹在身边,威胁朱标的人身安全。
    朱标闻言,猛地抬眸,邵佐?
    当年朱元璋亲自处死了邵荣,但看在他过去的劳苦功高,免其家人死罪,只做流放充军。
    可邵佐竟来了北平,他怎么来的?为何而来?
    他该不会,还觊觎自家未婚妻吧?
    朱标都要气笑了,浑身往外冒如有实质的黑烟。
    常乐悄悄往后退了一步,“那什么,我派人盯着他了。”
    朱标咬了咬后槽牙,恢复平日的道貌岸然,不是,温润如玉,“你......”
    他声音太低,常乐没听清,又凑近了些,“什么?”
    朱标看看未婚妻近在咫尺的眉眼,笑了笑,“没什么,邵佐之事,我来处理。”
    常乐仿佛甩脱了个累赘,高高兴兴把人移交给了太子殿下。
    朱标突然觉得今儿天气不错,和风朗日,他连夜自汴梁赶回北平的疲累,仿佛都消失殆尽。
    元皇宫。
    五花大绑,抹布塞嘴的邵佐挣扎着被压跪在地。
    朱标瞧瞧故人瘦长挺拔的身姿,再摸摸自己还带婴儿肥的脸,原本的愉悦烟消云散。
    他挥了挥手,侍卫拿掉抹布。
    邵佐愤懑极了,“有本事,你杀了我!”
    朱标瞥他一眼,稍稍恢复些许心情,长相英俊又能如何,脑子拎不清也得完蛋。
    “拖出去,杀了吧。”
    他轻描淡写命令,顺便捋了捋自个的袖摆。
    邵佐有瞬间的傻眼,眼看着要被拖出殿外,“朱标,你个混蛋,乐儿不会爱你!”
    朱标闻言,嗤笑了声,他招了招手,侍卫把人拖回殿内。
    邵佐以手称地,摇摇晃晃站起身。
    他十九岁,比正在发育中的十四岁的朱标要高出半个头......
    朱标极有先见之明的坐到了主位,“说说吧,你想干什么?”
    邵佐捂着作痛的胸口,口气狂妄,“当然是给你添堵!”
    朱标都懒得看他,“你觉得乐儿会受你所惑?哪里来的自信?”
    邵佐脸一阵青一阵白,他知道乐儿不会爱他,但,“她也不会爱你!”
    朱标:“乐儿是我未婚妻,我们有的是时间。”
    “哈哈哈哈......”
    邵佐突然仰天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你不知道么?”
    “常乐信奉的是一见钟情,你有时间,那又如何?”
    朱标皱了皱眉,他是嘲笑自己没有希望?
    “哈哈哈,你们是夫妻又能如何,不过貌合神离而已。”
    邵佐发表完意见,猛地向前,脖颈狠狠磕入抵在他肩头的到刃,献血流了满地。
    他没本事诱常乐爱他,也没本事杀死朱标报仇,那就只能以己之命离间,只愿朱标、常乐今生今世,离心离德!
    第18章
    北地冬日早临,十月刚过,便迎来了洪武元年的第一场雪。
    北平的雪状如柳絮,如鹅毛,一片一片,漫天飞舞,整座城好像浸入了纯白的染缸。
    天寒地冻,那深入骨髓的冷仿佛冰冻了包裹在皮肤深处的血液。
    百姓无故极少外出,福乐酒楼因此进入了淡期,常乐便也回了元皇宫和朱标同住。
    红墙黄瓦之内,重重深宫,朱标边要学习,边要办差,忙得不可开交,常乐自然而然接掌了内务。
    两人各忙各的,日子平平顺顺往前,直到来年三月,冰雪消融,本该是百姓春耕的好时节,可惜,元兵来袭。
    正如史书记载,上都荒凉,元顺帝孛儿只斤·妥懽帖睦尔住得不甚习惯,他趁明军主力在甘陕地区作战时,命丞相也速率四万骑兵奔袭北平,意欲收付大都。
    朱标召朱文正、李文忠、朱文英进宫讨论守城事宜,常乐换了身富贵少爷的打扮跟着进了议事厅。
    李文忠和朱文英见之,对视了眼,不知道该作如何反应。
    军政之事,哪怕是太子妃也不得干涉,更何况只是太子的未婚妻而已。
    朱文正因着妻子宋瑜,还有妹妹朱文玉的关系,熟络问道,“外甥女儿,你怎么也来了?”
    超级降辈的常乐无声瞪了眼未来舅妈的好大哥。
    朱文正贱嗖嗖咧嘴笑,妹妹这婚事结得值。
    朱标瞧着“明争暗斗”的两人,无奈摇了摇头,道,“乐儿是来给我们送宝贝的。”
    常乐解开包裹,拿出里头装的东西,一一分发给他们,并解释道,“这是望远镜,它的作用是帮助使用者看清远处的物体。”
    朱文正惊奇地“哦”了声,学着常乐的动作把望远镜举在眼前。
    也不知是谁突然“咦”了声,他们三个不约而同跑出大殿,奔上了宫楼。
    常乐和朱标在殿内慢慢悠悠喝了盏茶,他的三堂表义兄弟终于依依不舍从外面回来。
    “神兵利器,神兵利器!”朱文正毫不吝啬赞道,“外甥女,你有点能耐啊!”
    李文忠和朱文英也如获至宝,两人边朝常乐道谢,边就把望远镜揣进了自个怀里。
    常乐瞅瞅没见过世面的三人,笑眯眯接受了他们的感激。
    朱标笑看眼暗暗得意的未婚妻,随即正色道,“我们来说说守城之事。”
    朱文英双手抱拳,“殿下,我先带您出城,待战事了却再回来。”
    朱标哪是临阵逃脱之人,他摇摇头,拒绝了义兄的提议。
    朱文英:“标儿......”
    朱标安抚地看他一眼,“北平城墙坚固,又有三位兄长在侧,我还何惧之有?”
    朱文正最是自信,他拍拍朱文英的肩膀,傲然道,“北元区区四万人,北平三万守军再加你们带的兵马,难道还守不住?”
    朱文英无语,他那不是以防万一么!
    他们三个是风里来雨里去,自小在军营摸爬滚打惯了的糙汉子,可标儿不是呀!
    李文忠也皱着眉头提醒道,“北元来的全部都是骑兵。”
    蒙古铁骑,纵横天下,元顺帝潜逃至上都,除了王保保(扩廓帖木儿)的兵马之外,四万骑兵应当是他最后的家底。
    他这是竭尽全力,奋力一搏,俗话说光脚不怕穿鞋的......
    朱标把三位哥哥的担心看在眼里,他先是感动一笑,接着道,“那便把他们全部留下,也好扩充我军骑兵资源。”
    朱文正、李文忠、朱文英三人怔楞半晌,谁也没想到平日温温润润的弟弟竟有此志,震惊过后,他们心头蓦然升起万丈豪情!
    ·
    四月二日,元兵抵达北平。
    常乐继续作男装打扮,贴身随在朱标身侧,两人没有躲在后方,而是上了直面敌军的城楼。
    北平原有十一座城门,东、南、西方向各有三座,北面仅两座。
    朱标与朱文正等人商议后,决定以水泥砌墙堵门,只留其中三座,分别是东边的崇仁门,南边的丽正门,西边的和义门,分别由朱文正、朱文英,李文忠带兵镇守。
    而两门全部被堵死的北面,则由朱标亲自坐镇。
    也速应当是得了内因的消息,他率军直奔北面,目标就是活耙子,明太子朱标。
    马蹄阵阵,尘烟滚滚,北元铁骑携着山海之势而来。
    常乐和朱标一人举着一把望远镜,清晰地看见他们毫无防备地冲入遍布绊马钉的地段。
    烈马痛苦嘶鸣,前蹄高高扬起,马背上的士兵猝不及防被甩落于地。
    他们冲过来的速度太猛太快,后方来不及减速,数以千计的先锋兵已葬身于人马混合的踩踏事件。
    北平城外的土地瞬间被人与马的鲜血染红,未等他们调整进攻方略,朱标一声令下,掩在城垛之后的连弩齐发,北元再次损失上千人马。
    可惜,绊马钉和连弩都是三国时期诸葛亮留下来的老法子,也速没在怕的,他很快再次挥兵进攻。
    这一次很顺利,他们很快及至城门处,然后发现城墙半空吊着一整排的水缸,也不知道用来干什么。
    无论干什么用,事已至此,没有后撤的余地,他们纷纷架起云梯意图攀墙。
    等快到水缸处时,城楼之上突然下起石头雨,既是砸人也是砸缸。
    水缸裂开,缸里的水奔涌而出,夹杂着缸的碎块,浇湿了城墙附近的所有人与马。
    北元士兵先是一惊,再是理智没法控制的狂喜,因为缸里的竟然不是水,而是酒。
    他们千里奔袭而来,别说是酒,干粮也得省着吃,骤然尝到口味纯正的北地烈酒,没有人能忍住吞咽。
    朱标垂眸俯视,冷声令道,“射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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