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仆野知道他们要继续用刑了,顿时怒不可遏,大呼一声:“滚——”
    可惜他现在就是案板上的鲶鱼,只能任人鱼肉。
    狱卒一手掐住他的下颚,巧劲一使,卸下他的下颚,破布往他嘴里一塞,甫又给他接上。
    一来二去,郎仆野疼的冷汗直流,瞪着眼睛,嘴里呜呜呜的咒骂。
    他狼狈的样子很丑,姬瑶轻蔑的瞥了一眼,亲自到刑具架上取来烙铁,放在燃烧正旺的碳盆里。
    片刻后,姬瑶举起烙铁,顶端烧的通红通红,刺人眼目。
    在郎仆野惊惶愤慨的注视下,姬瑶慢条斯理的走到他身边,手中烙铁丝毫没有停顿,径直按上他的左胸膛。
    烧红的烙铁贴上肌肤,瞬间发出滋滋的熟烫声。
    “嗯……”
    郎仆野闷哼一声,疼的仰起头,额前青筋爆出,全身奋力的扭动。
    奈何他就是坠入蛛网的猎物,插翅难逃。
    “你敢伤朕的人,他所受的痛苦,朕都要你一一偿还回来。”
    姬瑶眼神阴鸷,唇畔似笑非笑。
    生在皇家,这种场面并不少见,但这是她第一次亲自给别人上刑。
    明明是凄惨的画面,在心伤和忿恨的加持下,她竟在上刑过程中找到了莫名的快意……
    直到烙铁彻底黯淡,姬瑶方才收回,立时撕下郎仆野一块烧焦的皮肉。
    郎仆野汗如雨下,身体止不住的发抖。
    他本以为盛朝女皇会点到为止,却没想到这个女人他妈是个疯子!
    烧红的烙铁一直往他身上烫,乐此不疲。
    直到他垂下脑袋,奄奄一息,这才依依不舍的结束这场酷刑。
    目睹一切的岳骋池吓得大气都不敢喘。
    在天家的折磨下,郎仆野早就没了人形,全身上下遍布烙印,却不似最初那么深刻,浅尝辄止,把痛楚发挥到最大,连他的膝盖骨都没放过,血泡红肿,凄惨无比。
    这该是有多么大的仇恨啊……
    姬瑶扔掉烙铁,走回岳骋池身边,拍了拍手上的灰尘:“传信给吐蕃,就说赞普锺刺杀我朝重臣,全部使节都已下狱,让他尽快给朕一个说法,否则我朝的铁骑将会踏平吐蕃。”
    岳骋池不敢怠慢,恭顺垂首道:“是!是!”
    “这人的命给朕留好了。”姬瑶冷冷瞥向昏厥的郎仆野,眸光流转,满是怨念:“朕要他天天承受苦痛,向宣平侯赎罪。”
    说罢,她踅身离开狱房。
    大理寺狱外,太阳已经西下,天空一片金灿灿的橙黄色。
    姬瑶站在牢狱门口,仰头凝着夕阳,微微眯起眼眸。
    事到如今,好像梦一场。
    她和秦瑨从互相厌倦走到两心相悦,经历了太多太多。
    而今她好像失去了一切,却又不再惧怕一切……
    直到眼睛渐渐疼痛,模糊不清,姬瑶方才垂下眼帘,身子猛一摇晃。
    “陛下……”
    徐德海眼疾手快的扶住姬瑶,回想她刚才对郎仆野近乎疯狂的报复,打心眼里担心她撑不下去,焦急道:“陛下回宫歇息吧,您一天没吃没喝,这样下去身子会垮的……”
    姬瑶头晕的厉害,咬牙道:“不,去宣平侯府。”
    “陛下不用担心,侯爷身强体健,一定能撑过这场劫难的,倒是您身子骨娇,可不能把自个儿熬坏了,等侯爷醒过来,看到陛下红光满面方才能高兴啊……”
    徐德海当真心疼坏了,苦口婆心的劝说。
    姬瑶咬着唇,不再吭声,似听进去几分。
    秦瑨不喜欢她哭哭啼啼,之前还骂她是个没用的哭包。
    他一直期盼她能早日独当一面,应该是不想看见她这般伤神的模样吧……
    如是想着,姬瑶强迫自己放下介怀,改口道:“去宣平侯府用膳吧,朕有些饿了。”
    “好!”徐德海喜不自胜,“老奴这就安排!”
    *
    半个时辰后,黑绸马车再次停在宣平侯府门前。
    时至傍晚,天上的火烧云极其艳丽。姬瑶没什么心情欣赏,默默走回秦瑨的寝房。
    太医还守在里面,见她进来,俱是规规矩矩的行礼,然而却没有给她带来期盼的消息。
    秦瑨还是昏迷不醒,好在已经度过了最危险的时期,以后会越来越好的……
    姬瑶让太医们下去休息片刻,自个儿守在秦瑨床榻前。
    太医用了猛药吊起秦瑨的血色,似乎有些效果,嘴唇肉眼可见的恢复了一些血色,手亦暖和起来。
    姬瑶揉抚着他骨节分明的手指,受伤的心终于得到丝丝慰藉。
    “瑨郎,这个先还给你。”姬瑶自腰际腰际扯下陇右兵符,放在秦瑨枕边,嗫嗫道:“你若真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就发兵踏平吐蕃,不惜一切代价,狠狠折腾一番。你不是不想看到边境生灵涂炭么,那就快些醒过来,一切还有回旋的余地……”
    话到末尾,她眼眶烟雨迷蒙,深吸几口气,好不容易才把眼泪憋回去。
    她撑住床榻,俯身在秦瑨唇畔烙下一吻,如蜻蜓点水,却暗含了她难以言说的,千丝万缕的情愫……
    *
    秦瑨有意识的时候,隐约觉得自己如坠深海。
    姬瑶的声音时隐时现,他无比的想要回应,身子却像捆绑了枷锁,难以掌控,动弹不得。
    他就这样困了很久,靠着一股心劲强行支撑着,直到耳畔的动静越来越清晰。
    睁开眼的时候,秦瑨似从无尽的黑暗中逆流而上,光明变的越来越清晰。
    熟悉的幔帐,熟悉的熏香,让他的意识逐渐恢复。
    左胸的疼痛随之而来,秦瑨不由自主的咬紧牙关,微微侧头,涣散的目光在这一刻彻底凝聚起来。
    轩窗外黑乎乎一片,姬瑶阖衣趴在他的床前,疲惫的闭着眼,小小一坨,孤单又可怜……
    秦瑨这才感受到自己的心跳,抬手抚上姬瑶的面靥,指尖轻轻描摹着她娇嫩的眉眼。
    姬瑶并没有睡沉,面靥传来的触感让她立时惊醒,蹭一下坐直身。
    两人视线绞缠,姬瑶愣了片刻,以为自己在做梦,使劲掐紧自己的大腿。
    疼痛让她倒吸一口凉气,告诉她,这不是梦。
    “瑨郎……”
    她嗫嗫唤着他,眼圈瞬间就红了。
    秦瑨脉脉凝着姬瑶,病白的面庞浮出一抹温煦的笑:“瑶瑶,怎么不去睡。”
    他低沉的嗓音因为缺水而变的干哑,撞进姬瑶的耳中,却觉得很是动听。
    五天,她守了整整五天,终于等到了这一刻……
    “你醒了……”姬瑶喜极而泣,握住秦瑨的手,紧紧贴在自己唇畔,携着哭腔说道:“太医说你伤得很重,情况不甚乐观,你昏迷了五天,我都快被你吓死了……”
    “别怕。”秦瑨温声宽慰,顺势拭去她面靥上的泪,“我命硬,一般小伤死不了的。”
    “这才不是什么小伤,你都快被弩箭刺穿了……”
    姬瑶说不下去了,再次忆起那个恐怖的夜晚,心疼的哭出声来。
    时至深夜,外面万籁俱寂,姬瑶的哭声甚是突兀。
    秦瑨看姬瑶为了自己泪如雨下,亦跟着不好受,几分欣慰,几分愧疚。
    都怪他疏忽大意,招惹了这般祸事,惹的姬瑶跟着担惊受怕。
    回头想想,他都觉得后怕,还好凶手的目标是他,没有伤到姬瑶……
    至于谁是始作俑者,他懒得去管,眼下只想着赶快哄好姬瑶。
    “瑶瑶,别哭了,我还喘着气呢。”秦瑨无可奈何的叹口气,尽管尚还虚弱,却还是尽力对着姬瑶笑,“过来抱抱。”
    他将手从姬瑶唇畔挪开,掌心抚住她的后脑,稍稍用力,将她压向自己。
    姬瑶在这一刻隐忍不住,想要亲近的欲/望极其强烈,张开双臂抱住了秦瑨。
    秦瑨的伤口被她的胳膊碰触到,遽然发出一阵刺骨的疼,惹的他蹙起眉头:“嘶……”
    姬瑶迅速折起身,目光含忧,睇向他:“怎么了?”
    “没事……”
    秦瑨立时舒展眉宇,再次将姬瑶按回自己身上,轻抚她的后背,侧头在她额前落下一吻。
    再次摸到心头肉,秦瑨无比庆幸。
    他不是贪生怕死之人,但这次能活下来,真的太好了。
    失去意识之前,他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姬瑶。
    她的龙椅尚未坐稳,朝局还没参透,有人敢当街行刺她的臣子,难保不会出现第二个宁王。
    朝中若没有他,太傅孤军奋战,怕是应付不了……
    内室安静下来,唯有火烛摇曳,在墙上晃出一阵影影绰绰。
    秦瑨的安抚甚是管用,姬瑶的情绪渐渐稳定下来,靠在他肩头轻轻抽噎,嗫嚅道:“凶手是郎仆野,大理寺抓到他的时候,他竟胆大包天到连凶器都不处理。我把吐蕃使节全都关起来了,我要郎仆野给你赔命,吐蕃赞普还得我一个说法,要不然,我就发兵踏平吐蕃……”
    她说这话时义愤填膺,恨不得将吐蕃人拔掉几层皮泄愤。
    然而秦瑨却听出她话中的稚嫩,笑道:“不至于。”
    “为什么不至于?”姬瑶立时坐直身,难以理解的盯着秦瑨:“你差点死了,凭什么不能罚他们?”
    “可以罚,但没必要大动干戈,我这不是没死吗?”秦瑨攥住姬瑶的小手,耐心说道:“吐蕃这些年一直蠢蠢欲动,堪可借此机会彻底垂打一番,提高岁贡,把赞普锺作为质子控在长安,放了其他人,你既能得到实惠,还能得到贤良宽宥的名声。达缇就这一个弟弟,想来会为了他努力保住两国和平的。”
    话到末尾,他的声音愈发低沉,依旧有气无力。

章节目录


两不厌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肉文阁只为原作者庄生公子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庄生公子并收藏两不厌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