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目睽睽之下,秦瑨眼睁睁看着姬瑶离开,却不能再多追一步。
    待御驾走后,中书令裴清走到秦瑨身边,目光掠过他脖颈的血道子,担忧道:“侯爷,出什么事了……”
    外面日头艳艳,染着初夏的熏热,异常耀眼。
    秦瑨没有解释,沉默的站在廊下,半边身子隐在檐头投射的暗影中,面上神色晦暗不明,唯有眉峰越皱越紧。
    片刻后,他阔步向衙门外走去。
    去往礼部的路上,秦瑨心头的愤怒到达极致,周身凛冽,一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架势。
    礼部衙门里,安国公正心神不宁的坐在案前。
    “侯爷。”
    “宣平侯,您今日怎么有空过来了?”
    外面依稀传来同僚的寒暄声,不过几息,轩窗外就闪过一道魁梧有力的身影。
    安国公余光瞥到,心陡然提到了嗓子眼。
    这厢刚站起身来,秦瑨便火急火燎的冲进来,二话不说,一拳打在他的脸上。
    安国公已年逾五十,哪经得住这么一击,人一个踉跄倒在地上,立时眼冒金星。
    当值的官员听到动静,连同礼部尚书一同凑过来。
    眼见安国公颓然瘫在地上,嘴角蜿蜒流出血来,吏部尚书惊讶的看向秦瑨:“侯爷,出什么事了?为何要打安国公?”
    秦瑨定定盯着安国公,从牙缝中挤出三个字:“滚出去。”
    礼部尚书没听清:“嗯?”
    “我叫你们滚出去!”
    一声厉喝,吓得在场官员半句话也不敢多说,连忙退到院中。
    宣平侯素来狠厉,大家都知晓,可安国公却是知名的老好人,这两人怎么就闹上了?
    在六部稽查的徐御史问:“尚书大人,这可如何是好?”
    礼部尚书斟酌万千,道:“快……快如实禀明陛下,免得真出乱子……”
    室内,秦瑨俯身抓住安国公的衣襟,一把将迷迷糊糊的他揪起来,咬牙道:“安国公,你跑到陛下面前请婚,什么意思?”
    安国公恹恹的看向他,断断续续道:“实在对不住,我是没办法了……小女天天寻死觅活,我不能眼睁睁看她走上绝路啊……秦侯,你帮帮忙,只要你答应娶了小女,我绝对会奉上安国公府的全部力量,去帮助你平步青云……”
    话到末尾,安国公刻满皱纹的脸上携出浓浓的讨好意味,这让秦瑨生觉可笑。
    “平步青云?”秦瑨猛地推开安国公,锐利的眼神睥睨着他:“你怕是老糊涂了,还当我是以前呢!”
    安国公摇摇欲坠,半晌才缓过神来,颤巍巍擦掉嘴角的血迹。
    往日秦瑨敬他一分,如今看来,却是厌恶至极。
    “我现在不需要你国公府的力量,你若是懂事,就到御前收回自己说的话,你若不懂事,那就别怪我翻脸无情。”秦瑨沉着脸前迈一步,气势如山,逼人胆寒:“区区一个安国公府,当不了我婚事的筹码,但却可以当我下一个想要铲除的眼中钉,你好自为之。”
    说完这话,秦瑨宽袖一震,阔步离开,徒留安国公失魂落魄的站在原地。
    秦瑨赤/裸裸的威胁,如同毒蛇一般缠上安国公,让他在青天白日里呼吸窒塞。
    往日那个沉稳内敛的年轻郎君已经成长为独当一面的朝庭重臣,行事作风狠厉果决,当真让安国公体会了一番。
    往日安国公对秦瑨总是在欣赏中携出几分钦佩之意,寒门出身,摸爬滚打混到今天的地步,委实不容易,因而两人成了忘年交,虽说后来秦瑨刻意疏远,面上倒也过得去。
    一晃到了今日,两人竟因为婚事闹成这样,不仅拳脚相向,还口出恶言,瞬间变成了对立面……
    安国公没想到秦瑨的反应会如此激烈,突然开始彷徨,不明白自己想帮女儿的决定是对还是错。
    瞧这光景,哪怕三娘如愿嫁给他,在府中的日子怕是也不好过啊……
    *
    不过半个时辰,宣平侯和安国公发生龃龉的事就被御史呈到了御前。
    姬瑶趴在紫檀案前,一张小脸病恹恹的,懒得去看奏章,挥挥手,让徐德海去禀。
    徐德海站在她身畔,打开奏章通读一遍,惊诧道:“陛下,纠察御史来报,宣平侯和安国公在礼部衙门发生了口角,宣平侯还动了手。”
    对姬瑶来说,这个消息既在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
    瞧秦瑨刚才气急败坏的样子,肯定要找安国公要个说法,但他一向沉稳冷静,质问质问还差不多,对安国公动手倒是让她惊讶。
    “让御史台该长眼的长眼,不该长眼的就把眼闭上,别什么事都往朕这边报,烦死了。”
    姬瑶只觉心口闷疼,垂目不再说话。
    一晃到了深夜,这种状态始终持续,让她辗转反侧,忿郁又委屈。
    都怪秦瑨这个骗子……
    她气的哼哼唧唧,猛砸被子,正巧被守夜的徐德海听见。
    徐德海蹑手蹑脚的走到龙榻前,顺着朦胧的幔帐朝里窥望,见姬瑶睁着两只亮晶晶的大眼睛,叹气道:“这么晚了,陛下还没睡啊?”
    “大监,朕睡不着。”姬瑶翻身平躺,说话有气无力:“被秦瑨气的心口疼,难受。”
    徐德海一听,忙道:“老奴这就去传太医。”
    “别去了,朕想安静一会。”
    姬瑶打住他,沉沉叹了口气。
    紫宸殿内气氛压抑,满是哀伤郁闷的气息。
    女儿家隐藏的小心思显而易见,徐德海于心不忍,斟酌说道:“陛下,恕老奴多嘴,宣平侯跟世家一向不和,又怎会去招惹世家的女儿?想必是张三娘一厢情愿,逼迫安国公请婚的。”
    徐德海的说辞,跟秦瑨如出一辙。
    可即便如此,那怎么能让张三娘随便就能遇到他,随便就能拉到他的衣袖?
    “你不用替秦瑨说话。”姬瑶侧目看向徐德海,忿忿道:“拒绝不透彻,斩草不除根,哪怕真是三娘一厢情愿,那也是他的纵容,这都是他造的孽,朕就应该给他指婚!”
    “陛下稍安勿躁!”徐德海吓的不得了,“老奴看宣平侯并不愿意娶张三娘,陛下也在意宣平侯,不如直接否了……”
    姬瑶倏尔坐起来,冷眼瞪他,“谁说朕在意他的?”
    这个小祖宗,一向都是嘴硬。
    徐德海叹口气,眉眼间尽是慈爱:“陛下,都是老奴看出来的。”
    他声色温煦,如亲人一般开导。
    姬瑶滞了滞,渐渐放下心间的防备。
    “朕只是不服气。”她抱住双膝,如梦呓般嗫嗫自语:“他被人喜欢过,还一直喜欢到现在,可他却说朕是他第一个女人,骗子……”
    “朕眼里揉不得沙,与他珠胎暗结似乎也没什么好结局,不如就趁这个机会与他决裂算了,反正他也不喜欢朕,都是被朕逼的……”
    “可是大监……”她咬住唇心,楚楚可怜的看向徐德海,哽咽道:“朕一想到秦瑨要成婚,哪怕不是跟张三娘,朕就觉得好难受……朕是不是病了……”
    隔着幔帐,徐德海清楚看到姬瑶眼尾留下的泪,一时心疼不已。
    他上前两步,挑开半扇幔帐,递上一方香帕,“老奴刚才就说了,陛下心里是在意宣平侯的,莫要意气用事。”
    “胡说,朕才不在意他呢……”姬瑶擦掉泪珠,红着眼道:“明日让鹤翎他们过来,朕这里有人气了,自然不会想他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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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4章 求助
    ◎看今日这种情况,怕是失宠了?”◎
    这一晚, 秦瑨辗转难眠,后半夜披衣服起来,盯着那幅人身狗头的画发怔。
    夜幕深深,静谧安详, 唯有姬瑶决绝的声音萦绕在耳畔, 让他的心支离破碎的疼起来……
    冷静下来, 秦瑨觉得好笑。
    他设想了千万遍的事情,甫一发生,自己竟然没有几分应对的能力,不想承载这种失去的痛苦,甚至产生了一种挽留的想法……
    可挽留下来,有什么用呢?
    迟早有一天, 还是会迎来离别的时刻。
    长痛不如短痛,本就是孽缘, 就此切割,未必不是好事……
    就这样, 秦瑨自己劝自己, 直到天光乍现,所有的努力全部付之东流。
    他的理性再次被心里的疼痛感挫败,感性疯狂反抗, 想要找到姬瑶,结束这场误会。
    哪怕离别, 他也不希望是这种难堪的结局……
    好不容易熬到上朝,秦瑨神色低沉,刻意避开安国公, 把淮南王拉到两人之间站着。
    直到那抹朱红的身影出现时, 秦瑨黑沉的眼眸方才浮出几分神采, 对着姬瑶勾起唇角,示好的笑笑。
    然而姬瑶只是淡淡瞥他一眼,目光冷漠,挟着极其明显的嫌弃。
    这种目光并不陌生,往日两人不睦,姬瑶每每见他,皆是如此。
    如今光景再现,秦瑨却不再司空见惯,微微蹙眉,心口被姬瑶撩动的阵阵难受。
    一晃半个时辰过去,姬瑶娇柔的声音从御台上方传来:“还有谁要上奏?”
    秦瑨迟疑片刻,站出来道:“臣有事要——”
    “就这样吧,下朝。”
    姬瑶故意打断秦瑨,起身离开时,对徐德海说道:“朕累了,叫鹤翎来给朕唱个曲。”
    如此忽视,仿佛这宣政殿上压根没有秦瑨这个人。
    秦瑨怔愣过后,睨着姬瑶的背影,眉眼缀满阴翳。
    从陇右回来后,大难不死的鹤菱一直还留在宫里,他见姬瑶没有再向往常一样夜夜笙歌,便没有跟鹤菱这些人计较,不曾想这些小白脸竟然死灰复燃,又敢出来蹦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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