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忠鹤和钱晟对视一眼,高声道:“来人!将考公司所有官员压入大理寺候审!”
    他掉转视线看向沈林:“你也跟本官走一趟!”
    *
    下午上值后,秦瑨来到紫宸殿,向姬瑶回禀春闱舞弊案。
    这几日春光明媚,姬瑶已换上了轻薄的曳地裙,朱红缭菱金丝绣,端坐紫檀案前,娇俏又不失端庄。
    殿内没有旁人,姬瑶话音柔柔,挟着几分娇嗔:“瑨郎,怎么样了。”
    秦瑨官袍挺括,笔直立在案前:“如设想一样,唐忠鹤拿下了考公司全员,现已押入大理寺突审。”
    “很好。”姬瑶痛快的笑了笑,“这件事朕交由你全权负责,必须把在科考里贪赃枉法的蛀虫全部给朕揪出来。”
    秦瑨一怔,滞声不言。
    姬瑶睨着他的神色,狐疑道:“怎么了?你不舒服吗?”
    “没有……”秦瑨凝着姬瑶,眸光隐动,“臣就是没想到,陛下会把这件事交给臣处理。”
    他俊朗如玉的面庞一如往常那般沉稳冷静,然而细细一查,似隐藏着几分委屈。
    姬瑶朱唇轻抿,立时明白过来他话中含义。
    她扶案起来,行至秦瑨身边,翦水般的眼眸映出他魁梧的身型。
    “往日朕一直让你回避参与考公司事宜,是怕你借此机会打压异己,扶持自己的党羽。”她顿了顿,柔柔握住秦瑨宽袖下的手,细声细气道:“不过现在不一样了,朕相信你可以秉公处理。”
    说完这话,她眉眼间尽是温柔笑意,如春日的艳阳,那般明媚浓烈。
    只一瞬,秦瑨冷硬的心便被暖化了。
    天知道,姬瑶这句“相信你”,他究竟等了多久……
    “是。”秦瑨恭顺的垂下头,“臣一定秉公处理春闱舞弊案,不会让陛下失望的。”
    “行啦,这里就你我二人,你这么客气干嘛?”姬瑶笑着与他打趣,一双小手环住他的脖颈,头靠在他的肩上,柔软的身子严实合缝的贴住他,“昨晚,我梦到你了。”
    软糯糯的女郎在怀,鼻息之间全是香的。
    秦瑨垂首,禁不住用脸颊蹭蹭她光洁的额头,声线软下来:“梦到我什么了?”
    姬瑶不满的瘪嘴:“朕梦到你跟别的女人成婚了,还非要朕去主婚,真是气死人了。”
    她嗓音幽怨,不经意间些出几分酸气。
    秦瑨的心恍然丢失几拍,好不容易才找回分寸,状似无意道:“怎么可能。”
    “就是,梦都是骗人的。”姬瑶从他怀里挣脱出来,仰头看着他,三分傲慢,七分倔强:“你都这么大岁数了,除了朕,谁还愿意要你。”
    “是,陛下说的没错。”
    秦瑨不与姬瑶争辩,目光柔软,睇着她。
    两人的视线交缠一会,姬瑶一寸寸勾勒着秦瑨的面庞,不禁春心荡漾,再次上前抱住他,垫脚噙住了他的唇。
    这一下力道不小,像只小兽在撕咬猎物。
    秦瑨无处可逃。
    熏然欲醉之时,只听姬瑶幽幽怨怨的嗫嚅:“你成婚之时,朕绝不会主婚……你想也别想……”
    *
    往后一月,秦瑨一直忙着处理春闱舞弊案,除了上朝,私下跟姬瑶相处的时间骤减。
    姬瑶百无聊赖,有些后悔当时的决定,这种费人费时的事,早知道就交给旁人去办了。
    好在终于等到了案件的结尾。
    四月下旬,春闱舞弊案审理完毕,梁尚等官员以权谋私,贪赃枉法,被抄家落罪。吏部考公司员外郎等人监察失职,助纣为虐,接连获罪。
    考公司迎来首次官员大更迭,新任员外郎裴生乃是寒门官员,吏部的科考一下子被寒门控制。
    饶是世家官员心有不满,但也不敢多说,只能闷声吃个哑巴亏,谁让之前的考公司平白落人把柄呢?
    处理完一切事宜,已临近五月,姬瑶最讨厌的夏天马上来临。
    这日正午,艳阳高照。姬瑶躲在紫宸殿避暑,她一向怕热,殿内角落已经摆上了降温的老冰。
    春闱舞弊案已经结束,姬瑶下令在六月重新组织开考,如此一来,秦瑨终于空闲下来。
    明日就是休沐日,姬瑶来到案前,准备写张笺条给秦瑨送去。
    两人似乎很久没有私下见面了,姬瑶甚是期待,满脑子都在想晚上该去哪里玩。
    这边还没拿定主意,徐德海猫腰进来,禀道:“陛下,安国公求见。”
    安国公这人,平日嫌少觐见。
    不知今日吹的是哪门风……
    姬瑶心生纳罕,把案上的笺条翻过来放,掩住上面的字迹,道:“快传。”
    安国公很快进来,鬓发较之先前更加花白,看上去突然老了几岁。
    姬瑶莞尔一笑:“安国公,有何事找朕?”
    安国公头都没抬,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好像犯了什么大错。
    如此一来,闹的姬瑶摸不清头脑,“你这是何意?”
    安国公的头搁在地屏上,始终没有抬起来,“陛下!老臣为朝庭鞠躬尽瘁多年,忠心耿耿,日月可鉴!现如今老臣有一件事恳求陛下,还请陛下为小女三娘赐婚!”
    国公府的三娘,姬瑶还有些印象,生的花容月貌,应是比她大上几岁,不知是何原因,一直都待字闺中。
    如今终于有喜讯了吗?
    “安国公,你起来吧。不就是赐个婚吗?至于如此?”姬瑶唇畔嗟叹,端起桌上茶盅,小小啜了一口:“说吧,三娘看上哪家郎君了?”
    安国公徐徐直起身来,咽了咽喉,道:“宣平侯,秦瑨。”
    他话音落地,姬瑶一口茶没咽下去,全都喷了出来。
    茶水殷湿了笺条,姬瑶没空理会,一双杏眼瞪的溜圆,满是难以置信的神色。
    “秦瑨?”她声音微颤:“为什么是他?!”
    眼瞧皇帝惊诧不已,安国公不禁有些心虚,垂首道:“小女三娘倾慕侯爷已久,当年在老臣府中和侯爷红书传情,这么多年一直待字闺中,就是为了想要嫁给侯爷……昔日老臣碍于门第,没有着急,如今小女年龄大了,不宜再耽搁下去,还请陛下为二人赐婚,老臣必当为陛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说完这话,他一个老人,头狠狠磕在地屏上。
    咚——
    一声闷响,瘆的姬瑶心神一凛。
    她微张朱唇,呼吸开始急促,攥紧的双手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发出的疼痛让她清楚的知晓,眼前的光景不是梦。
    私会的喜悦在这一刻荡然无存,姬瑶反复回忆着安国公的话,意味深长问道:“你说,三娘和宣平侯早些年就红书传情了?”
    “是。”安国公顿了顿如实道:“细算一番,应有六年光景了。”
    六年。
    姬瑶捏紧指骨,心头骤然掠过一丝愤怒。
    她强忍着火气,故作镇定:“那宣平侯对三娘是何情谊?”
    安国公不说话了,脑海中尽是三娘狼狈的模样。
    这些时日,三娘不停疯闹,甚至不惜以死相逼,这让他无法再置之不理,只能舍下老脸,对着皇帝撒谎:“宣平侯他……他自是喜欢小女的……”
    紫宸殿内静下来,不知是不是老冰的缘故,只觉气温骤降,冷寒极致。
    安国公忐忑不安的等着,只等到一句语气平平的话——
    “你先下去吧,婚姻大事不宜操之过急,朕还要问过宣平侯的意思才行。”
    安国公闻言一怔。
    他身为两朝元老,卑躬屈膝的替女儿请婚,没想到陛下竟然连这点面子都不给?
    陛下不能问。
    若是问了,这件事怕是没谱了!
    安国公满心失落,夹杂着对失去女儿的恐惧,忙不迭抬起头,额头已经磕到红肿,“陛下,老臣请——”
    “爱卿下去吧!朕会给你答复的!”
    姬瑶声色冷冷的打断他,气势威严,不容置喙。
    安国公对这位小陛下的脾气极其了解,眼下若他再多说一句,兴许会惹得龙颜大怒,反而有害无利。
    如今走到这一步,没有回头的选择了。
    安国公只能硬着头皮道了声“是”,垂首离开了紫宸殿。
    殿内仅剩姬瑶一人,死一般沉寂。
    愣了许久,姬瑶方才回神,狠狠将手里的茶盅砸在地上。
    溅起的瓷片划伤了她的手,殷红的血甚出来,她却好像没有知觉,蹙着眉,定定沉思。
    姬瑶记得清清楚楚,当初在外逃命的时候,秦瑨告诉她,她是他唯一的女人。
    如今看看,分明就是在撒谎!
    六年前,秦瑨就和张三娘私相授受了,如今人家老岳父求上门来,她怎么可能是他的第一个女人!
    “骗子……”
    姬瑶怒不可遏,差点咬碎一口银牙。
    她对天发誓,这次,秦瑨那狗官绝对死定了!
    外面的徐德海听到动静,即刻进来,眼见殿内一片狼籍,到处都是碎瓷片,忙不迭问:“陛下,出什么事了?可否伤到了?”
    姬瑶将流血的手指紧紧捏在掌心,忿然站起来。
    “备御辇!朕要去找秦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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