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瑶眼眶红红的,举起自己受伤的手。
    她皮薄肉嫩,杜壮抓的又很,最严重的一道已皮肉外翻。
    秦瑨托着她的手,瞳色愈发沉郁。
    “这鸟叫杜壮,一箭杀不死,不能下手抓,怪我没有事先告诉你。”他自责不已,抬眸看向附近的将士,“你们几个去取药酒来!”
    “是!”
    将士们不敢怠慢,旋即跑向瞭望楼。
    田裕立在一旁看了看伤口,啧啧两声:“哎呦,这鸟也太狠了,抓这几道子,还不得留疤?“
    “啊?”
    姬瑶一听,纤长的眼睫眨了眨,汪汪滚出泪来。
    秦瑨见状气不打一出来,伸手狠锤田裕膝盖,叱道:“别在这胡说八道!忙你的去!”
    田裕膝盖骨一麻,疼的龇牙咧嘴,忙不迭往后退几步,不敢再言。
    这些时日他算是看明白了。
    他们秦侯跟这位大明宫的姑奶奶关系匪浅,走哪都带着不说,护犊子的劲头还越来越大。
    还真奇怪了。
    传言说宣平侯跟当今陛下君臣不睦,眼下来看,不像那么回事啊……
    没多久,几位军医提着药箱慌慌张张跑过来。
    一群人围住姬瑶,又是净手,又是抹药,忙里忙外就为了那几道小小的伤口。
    田裕默默看着,忍不住泛起嘀咕:“至于吗……”
    话说军中的药酒效果甚好,涂上没一会,疼痛便没那么重了。
    姬瑶站起身来,用缠着纱布的小手指着已经死去的杜壮,气呼呼道:“来人!把这死鸟的毛拔了,生上火,朕要烤了它!”
    众人面面相觑,皆看向秦瑨。
    秦瑨没说话,只对他们扬了扬下巴。
    高逊连忙应道:“是,末将这就去!”
    没多久众人抱着柴过来了,高逊给杜壮拔了毛,穿上树枝,将士们也架好柴,生上了火。
    姬瑶撩裙蹲在地上,亲自监工,盯着高逊烤鸟。
    一炷香的时间,滋滋的肉香传了出来。
    姬瑶道:“拿料来!”
    “哦,料,料!”
    将士们慌慌张张,跑去厨屋,东拼西凑弄一点调料过来。
    姬瑶随手拿了几个,哗哗就往上撒。
    高逊瞪大了眼,“别……”
    不过他话没说完,就在姬瑶那双俏眼的注视下憋回了肚子里。
    很快杜壮就烤熟了,姬瑶接过来,拿到鼻子前嗅了嗅,倒是挺香的。
    “你挠破朕的手,朕就要吃你的肉,好好补一补。”
    姬瑶冷哼一声,吹了吹杜壮,张开小嘴就往上啃。
    高逊没想到她还真吃,慌忙想要阻止,然而为时已晚。
    姬瑶吃了一口嫩肉,嚼了几下,突然变了脸色。
    原本白皙的面皮登时漫上朱红,她皱着眉,噗一口将肉吐了出来。
    “什么料啊,辣死了!”她将杜壮扔在地上,一边往嘴里扇风,一边喊道:“水!拿水来!”
    “是!水,水!”
    将士们哪服侍过这样多事的主子,一着急,如没头的苍蝇互相碰了个四脚朝天,立马又爬起来,四处找水。
    校场顿时变得鸡飞狗跳,田裕凑到秦瑨身边,不怀好意的笑起来:“难怪你这几年不回来,长安这位主子可真不好伺候啊。”
    秦瑨负手而站,面上云淡风轻。
    这才到哪?
    宫里乌烟瘴气的样子他见多了。
    一番折腾下来,高逊蔫头搭脑,比打了三天三夜的仗还要累几分。
    “侯爷,这哪是皇帝啊,这是我祖宗!”高逊仰天庆幸,“还好我没到朝里去,这奉主的活我是真干不了,还不如在边关吃沙子呢。”
    眼瞅两员大将都败在姬瑶手里,秦瑨无奈道:“莫要胡说了,把武器再清点一下,准备下发吧。”
    田裕和高逊齐齐应道:“是。”
    回到寝房,姬瑶小脸恹恹,趴在紫檀圆案上。
    秦瑨撩袍坐在她身侧,托着她的手看了看,“还疼不疼?”
    姬瑶用鼻音“嗯”了一声。
    “下次一定注意,行时不要那么鲁莽,受伤还是得自己疼。”
    “知道了,别再训朕了,你这一路都说多少次了?”姬瑶嘴巴一撅,“也不知道心疼朕……”
    秦瑨噤声不言。
    若没有心疼,他才不会说这么多废话。
    须臾,他唇畔嗟叹:“晚上还能去参加宴席吗?”
    “必须去呀!”姬瑶登时来了精神,坐直身道:“这次刘槊大破胡耶汗部,田将军可高兴了,专门找来了漂亮的回鹘舞姬,据说各个都是艳冠群芳,朕不得去看看嘛!”
    “舞姬?”秦瑨沉下脸,“臣怎么不知道?”
    “那个……”姬瑶支支吾吾。
    找舞姬的事是她偷偷给田裕提的,谁曾想田裕人还怪好嘞,直接大包大揽了。
    这会子姬瑶恨不得缝上自己的嘴,她怎么一个不经意就把田将军给卖了呢……
    眼见姬瑶迟迟不开口,秦瑨心里大概有了底,冷冷一哂:“好啊,陛下都腐蚀到田将军那里去了,真厉害。”
    “哪里。”姬瑶神情讪讪,“田将军是好人,毕竟是给刘槊庆功嘛……”
    庆功是假。
    供陛下玩乐才是真。
    秦瑨看破不说破,伸手掸了掸衣袖,“算了,陛下好好玩吧,注意手,晚上别喊疼就好。”
    姬瑶本以为秦瑨会深究此事,没想到他竟轻飘飘的揭过去了。
    这些时日,他的脾气似乎好了不少……
    如是想着,姬瑶望着秦瑨粲然一笑:“不疼不疼,只要瑨郎心疼朕,朕的手就一点都不疼了。”
    还真会花言巧语……
    秦瑨没奈何的睨她一眼,胸口那点烦闷悄无声息的消失了。
    ***
    入夜后,酒席大开,来的皆是秦瑨的贴己。
    田裕手下副将刘槊,这次借巡查之名大破胡耶汗部,将所有在边境异常活动的军士全部俘虏。严刑逼问下,对方很快吐出目的,原是收了中原商队的银钱和部分武器,只让他们在边境小做样子就好。
    胡耶汗部本以为捡了便宜,演演戏就好,不曾想却牵扯进了盛朝权势争夺的漩涡,陇右军竟然与其动了真格。
    所谓的中原商队,肯定是宁王派来试探的搅屎棍。
    只是宁王没想到,胡耶汗部早就不似从前,对付他们,陇右军根本无需大动干戈。
    这次刘槊立下大功,田裕作为上峰自是红光满面,特意从鄯州梨园叫来了乐师。
    此时此刻,顺天楼里幔帐纷飞,高台之上奏起金鸣玉震的曲乐。
    混着气势澎湃的胡鼓,身材曼妙的舞姬穿着纱衣上场,踏着热烈奔放的舞步,霎时间便将气氛带动起来。
    姬瑶身着朱红曳地裙,面施粉脂,极为耀目的坐在正首位,一手托着酒杯,一手顺着欢快的节奏轻点桌案。
    她喜欢热闹,看的不亦乐乎,没一会儿就和众将士们下了几盅。
    席间酒香四溢,满厅珠翠玉动。
    田裕和高逊对着舞姬们品头论足,而秦瑨坐在姬瑶一旁,压根都没看几眼舞蹈。
    他斟酌一番,凑到姬瑶耳畔,好心道:“这是淮南的竹烧酒,少喝一些,待会吹风会上头的。”
    “唔,好。”
    姬瑶应得爽快,然而目光却落在张桃儿身上,酒盅就抵在她的唇边。
    张桃儿坐在尾侧,大剌剌朝她敬酒。
    不多时,这杯酒就在秦瑨的眼皮子底下灌进了姬瑶的肚子里。
    如此光景把秦瑨气笑了。
    他坐直身,索性不再去管。
    有的人横竖不听劝,非得撞了南墙才回头。
    那就尊重他人命运吧,大不了把她给扛回去……
    如是想着,秦瑨放下心头顾虑,紧跟着喝了几盅酒,垂首摆弄起蹀躞。
    他一向不喜欢觥杯交错的场合,每每坐着,总像在受罪。
    不多时,鼓点激昂起来。
    八位舞姬踩着节奏,自东南西北四个角落登上高台,一下子令在场人咂舌。
    这几位舞姬竟是男儿身,上面不着寸缕,只斜着缠了一道藕色纱巾,各个殊色艳丽,腰比水蛇还要软,那叫一个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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