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他拂袖离开。
    姬瑶呆呆站着,听着他渐行渐远的脚步声,身子止不住发抖。
    她第一次感觉到身为女子的悲哀和无奈,就像秦瑨所说,美貌是一把双刃剑。
    没有了身份的护佑,它就有可能变成让人坠入深渊的由头……
    真实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姬瑶只觉脑袋快炸掉了。她没有心情去想别的,捂着头行至西墙边的描金榻旁,缓缓躺下。
    半梦半醒间,她似乎听到有人叫她瑶瑶。
    “阿兄……”
    姬瑶低声嗫嚅,奋力睁开眼睛。
    随着光景愈来愈清晰,她的瞳仁也迅速放大。
    眼前之人并不是她的阿兄,而是一个身穿皂色劲装的男人,背覆弓弩,腰胯佩刀,高大而威猛,离她仅有咫尺的距离。
    强烈的刺.激下,姬瑶的心口不停起伏,嘴唇微张,连喊的力气都没有。
    那人似乎看出了她的恐惧,一把扯下覆面的黑巾,声音满溢焦急,却又极其轻柔:“瑶瑶,我是秦瑨,别怕。”
    秦瑨?
    姬瑶一愣,抬手揉揉眼。
    屋内烛影明亮,照在那张周正俊朗的脸上,剑眉之下是一双深邃锐利的眼睛,瞳仁幽黑,清晰映出她可怜无助的面庞。
    曾经她特别讨厌这张面孔,总是冷峻的,无情的,带着愠怒的。闲下来时她总是想,如何才能让这张面孔消失在自己眼前。
    而今当他再次出现,就如同救命的稻草,让她无比期待,无比欢喜。
    鼻尖猛然酸起来,姬瑶再也隐忍不住,起身扑进他怀里。
    “你怎么才来……”
    第26章 报复
    ◎色字头上一把刀◎
    秦瑨眉峰紧皱, 手心轻抚姬瑶的后背,任她缩在自己身前啜泣。
    他知她一定害怕了。
    就连他,也跟着害怕。
    万一他找不到她,万一她有什么三长两短, 那他怕是要一刀自刎在此, 到地下向先皇谢罪了……
    “别哭, 没事了。”
    他低声哄她,好不容易才让她收了眼泪。
    再抬头时,姬瑶委屈极了。
    她看向秦瑨,眼波流转间全是盈盈泪光,“我以为……我以为你真的把我卖了……”
    “别听他们瞎说,你的命可比一箱黄金值钱多了。”秦瑨替她拭去面靥上的泪迹, 乜了一眼轩窗,确认附近无人, 这才稍稍抬高了一点声调:“昨晚他们使了迷香,等我发现时已经晚了, 醒来之后我已被张邈带到了别院。”
    他就此打住, 后面的惊险没有再说,“是我疏忽,让你受惊了。”
    姬瑶搞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心里的怨念紧跟着减轻几分。
    “你来了就好……”
    她瘪起嘴,又要哭。
    秦瑨忙打住她:“好了, 别哭了,明日我就带你离开。”
    “明日?”姬瑶抽泣几下,“现在不能走吗?我一息都不想在这里多待。”
    秦瑨知她心头忧虑, 耐心与她解释:“从这出去, 最近的路需要翻过三个院落, 其间都有守卫。如果我们现在出去,必定要经过一番厮杀,我不想让你冒险,而且现在城门也关了,我们出不去南漳。”
    “那……那怎么办?”
    “明日我会想办法制造一些混乱,我们趁机逃出去。”
    “混乱?”姬瑶抿唇想了想,“对了,把他们的房子点了!”
    她微微仰着头,肃目凝眉,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
    秦瑨被她这傻模样逗笑了,“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不但麻烦,还不能报仇雪恨,没得意思。我有个办法,可以让张家彻底消失在南漳。”
    言罢,他朝姬瑶勾勾手。
    姬瑶很识趣的将耳朵贴过去。
    一阵悄悄话说完,姬瑶双眸瞪得溜圆,颇为仰慕地看向秦瑨,“不愧是你呀,借刀杀人可是让你玩明白了!”
    明明是句夸赞,听起来却像骂人一样。
    秦瑨倒也见怪不怪,继续说道:“方才来时我偷听到了一些闲言碎语,张允要让你在此守上七日,想来暂时不会为难你。你先在这呆上一晚,待我安排好一切便过来领你。”
    “不要。”姬瑶的小脸又变成了苦瓜,“我害怕……”
    秦瑨乜了一眼昏迷的张家少爷,甚是无奈:“他儿还喘着气呢,有什么好怕的?”
    “我现在怕的不是他,我怕张家二爷……”
    姬瑶将张邈过来冒犯的事一五一十说了出来,秦瑨听着,脸色越来越阴沉,一股火噌地冒起来,直往头顶窜。
    好个张邈,真是色胆包天!
    新仇旧恨加在一起,已临近迸发的极点。
    秦瑨沉声道:“你不用担心,我会处理好一切的,张邈绝不会再出现在你眼前。”
    说完他站起来,精壮的身条遮住了室内大半的光线,那张面容隐在昏暗中,气势迫人,隐约透出一副山雨欲来的味道。
    得到他的承诺,姬瑶忐忑不安的心稍稍平静下来。
    她目送秦瑨走向后窗,临了,忍不住小声喊他:“瑨郎。”
    秦瑨寻声回头,两人眼光焦灼少顷,她柔柔说道:“万事小心,我等你……”
    秦瑨朝她点点头,随后又以黑巾遮面,悄无声息的从后窗翻出去。
    暗沉的天幕上落满了星子,衬着周遭隐隐传来的犬吠声,委实是个宁静安逸的夜晚。
    张邈沐浴完,仅披着件薄薄的罗衫躺在榻上,半阖着眼,脑子里全都是那张俏丽可人的脸蛋,还有那把香酥的小骨头,仿佛稍稍用力就能捏碎似的。
    明日。
    待明日他一定再去问问。
    若她还是不从,那这个瓜他定要强扭来吃……
    张邈闭上眼,想的全身燥热,遽然间一柄利刃突然架在他的脖子上,冰凉的触感顿时让他清醒过来。
    他猛地睁开眼,正见一个满身肃杀之气的黑衣人站在他面前。
    这人蒙着脸,唯独漏出一双锐如鹰隼的眼睛,狭长深邃,凌厉阴狠,仿佛来自地狱的罗刹,向他散发着不加掩饰的恶意。
    他们张家在南漳横行惯了,人人见了都会敬上三分,如此正大光明的偷袭还是平生头一次见。
    张邈将自己的仇家想了一个遍,咽了咽唾沫,试探问道:“你……你是谁?”
    饶是极力掩饰,秦瑨还是在他脸上窥出了惊惶之色,如若见了猫的老鼠,仿佛之前那个嚣张跋扈的男人完全不是他。
    不过就是个欺软怕硬的狗东西!
    就那脏手,还敢碰姬瑶?
    秦瑨低眸盯住张邈,沉澈的嗓音看似在劝诫,细听却裹挟着恫吓,让人心惊胆寒:“二爷,色字头上一把刀,还望你以后长长记性。”
    张邈只觉的这声音有些熟悉,未来得及细想,秦瑨已经抓住了他的一只手,反向一掰。
    “咔啪”一声,张邈的腕骨就这样硬生生折碎了,突如其来的疼痛让他尖叫出声。
    然而他的酷刑还没结束,秦瑨手中刀锋一收,刀柄下落,直直砸在他的子孙根上——
    这一痛击可谓是致命的。
    只见张邈半折起身体,双眼瞪地巨大,额前青筋爆出,明明张着嘴,却只能发出嘶嘶的声音。
    他的身体不停抽搐,摇摇晃晃了几息,人便一头栽倒回榻上,昏死过去。
    “二爷?二爷?您没事吧!”
    外面有人听到响动,叩门询问。
    秦瑨素来不是恋战之人,瞥了一眼门外的身影,收刀入鞘,迅疾离开了张邈的寝房。
    他没有要他的命。
    他要让他受尽苦楚,方才能解心头之恨。
    临近宵禁,南漳城内行人稀疏。
    秦瑨跃过一座座宅院,抄近路翻进了县令府邸。
    堂堂县令府,竟比张家大宅小了很多,装潢朴素,仆役家丁也没多少。他很轻松的就在府内寻睃了一圈,最终停留在了南书房。
    四方小院,只在门外回廊处挂着两盏半旧的灯笼,无一人值守。
    秦瑨隐与一棵槐树之上,顺着朦胧的窗纱观望了一会,里面有人埋伏在案,似在书写什么东西。
    这人就是他要找的南漳县令。
    张家的所作所为令他不齿,可现在情况特殊,他无法暴露身份直接惩处,若想让张家付出真正的代价,只能利用这位县令大人。
    官员花名册他记得极其清楚,这位南漳县令是襄州刺史李为亲自提拔的,而李为在朝中最大的劲敌就是怀远侯。当初若不是怀远侯参他一本,他也不会被贬到襄州当刺史。
    张家和怀远侯府的关系想必这些人都清楚,若能拿到张家的短处,他们一定不会放过的……
    时辰不早了,秦瑨自背后取来弓弩,又从衣襟处拿出一封信,穿在箭矢上。
    这封信上写满了他在张府的见闻,不但事无巨细,还添油加醋。
    准备妥当后,他举起弓弩对准绢窗,扳机一口,箭镞便“唰”一声穿刺而出。
    书房里,南漳县令紧盯着扎进桌案的箭矢,魂儿都快吓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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