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同椿槿过招之时,她隐微地试探了一番椿槿的身?手,她身?上的武学?造诣,其实?算不上高,温廷安若是要单独应付她的时候,应当是能应付得过来的。
    椿槿却是未同温廷安交手,她一丈之外?的地方停顿住了步履,瞥了她一眼,唇畔猝地浮起了一丝诡异的笑,笑意森冷,衬得她整一张如?花似玉的面容,变得煞是扭曲而狞谲,教观者一时不寒而栗。
    温廷安总觉得,自己擅闯入冶炼场此一行止,以赵瓒之的脾性,一定会暗设重重陷阱等着她,但她目前尚还揣测不出他下一步设下了什么陷阱。
    “想看火-药藏在何处,是么?”这时,仿佛洞悉了她心中所思?,椿槿浅然一笑,淡声开口?,“且随同我来罢。”
    椿槿说着,便是婉约细致地拗着细腰,迈着玲珑莲步,朝着檐台之下游了过去,整个人仪姿翩然。
    温廷安心中留有浓重的惕冷之意,眸含着一重薄细的凝霜,未曾动步。
    “怎的了?”椿槿沿着檐台之下的一节一节石梯,行入了冶炼场内,却是发觉温廷安未曾跟上来,蓦然回首,唇畔渐笑,回望了她一眼,道:“有胆儿?擅闯冶炼场,就没胆量跟着我走??”
    她之所言,从延请变成了一种胁迫。
    温廷安怎的会听不出?
    温廷安半垂着眸心,忽然觉得,姑且跟随椿槿去一遭,倒也无妨。若是她此番畏葸不前,或是打退堂鼓,那么,此行一切都将?前功尽弃。
    不论如?何,温廷安都忘不了自己此行的目的,她是要寻索埋藏火药的地方,尔后,将?这些火药尽可能给毁掉,否则,及至此些火药在地底下被引了燃去,地面之上所引发的后果?,将?会是不堪设想。
    既是如?此,此法激流勇进,不失为险中求稳之策。
    遵循着『既来之则安之』之原则,温廷安拢回了思?绪,定了定神思?,见?椿槿仍在候着她的回复,温廷安的容色淡到了几乎毫无波澜起伏,对椿槿淡声道了一句:“去就去,何惧之有?”
    冶炼火药之地,是居于整一座地下冶炼场的西北一角,此处,是一处另辟而就的巨大石屋,一车续一车的菱花燧石,由专门的劳役往内遥遥递送而去,温廷安行得近了些,旋即嗅着了一阵燧石燃着的气息,这一回真没错了,这一座石屋里,冶炼之物?恰是火-药。
    因是石屋所处的位置,是极为隐秘的,此处除了那些运石与冶炼的劳役,便是没有旁的人了。
    椿槿领着温廷安去了石屋里头,甫一入内,一阵呛鼻的燧石气息拂面而来,裹挟着几近于沸反盈天的热潮,温廷安的鬓角处浮起了一些虚汗,在这烫热之中,她又觉得有一种难能言喻的压迫感,从四遭侵袭而来,她凝眸细细地打量着四遭,并无甚么异况,不知为何,她蓦然感觉到有一丝浓烈的不安之感,自心中升腾了起来。
    为何椿槿会毫无保留地,将?火-药的具体冶炼之地,展现给她看?
    她究竟所图为何?
    易言之,是赵瓒之所图为何?
    还有,赵瓒之已然识破了她的身?份,那么,他是否也知道了秋笙的具体身?份?
    他知晓秋笙是温廷舜么?
    再者,赵瓒之知晓是他们捎走?了长贵,他们就相?当于暴露了自己的底细,那么,赵瓒之也会不会趁着她和温廷舜来东苑探查之时,派遣钟伯清与云督头等人,去搜掘采石场内的隧洞?
    声东击西,逐一击破,这并非全无可能。
    魏耷他们其实?身?上还负着伤,虽说是昨夜抹过了药膏,但伤势仍旧不轻。在一众少年当中,唯有魏耷与庞礼臣身?手好一些,应对钟伯清与云督头及一众兵丁的话,应当是不会落于下风的,性命亦属无虞,她较为忧心地是吕祖迁与杨淳,他们是身?手较弱,伤势亦是较重些,到时候应对攻袭的话,就怕没有足以抵御抗衡的力气。
    这可该如?何是好?
    温廷安的指腹处,悄然渗出了一丝冷汗,她用利落的剑身?直直指着椿槿,椿槿洞悉了温廷安脸上的神情,唇畔处浮起了一丝诡异的笑容。
    温廷安欲要转身?便走?,孰料,甫一转身?,她迎面撞上了一道黝深且沉鸷的邃眸,来人五官优越且峻沉穿着一席玄参色织金襕袍,首束一鼎白玉冠,脚蹬玄质革履,此人正是媵王赵瓒之。
    赵瓒之不知来了多久,那一对邃眸噙着极淡的笑意,眸下眶的卧蚕幅度极深,他的笑称得上是倜傥潇洒亦不为过,但此刻,却有一种灭顶而来的压迫感,悄无声息地扑面而来,势若蛰伏久矣的豺狼虎豹,教温廷安蔚为不寒而栗。
    温廷安眸瞳骤地一缩,想抬剑朝着赵瓒之横挡过去,赵瓒之不避不让,沉笃而泰然,玄袖轻扬,双指快然一抬,一举并住了她的剑刃,温廷安尚未回过神来,赵瓒之就迫前了半步,一手戳住了她身?上的定身?穴,这一会儿?,她悉身?僵讷如?木,丝毫动弹不得。
    “只拿朱常懿那厢所教授的三脚猫功夫来应付我,你?的胆儿?是不是也太大了些,嗯?”赵瓒之低哑噙笑的话音,随着他的一步一步侵近,而咄咄逼来。
    最后那一个『嗯』音,几近于气声,缭绕在温廷安的耳屏之外?,低哑倦懒的音声之中,透着一股极是危险的气息。
    温廷安:“……”她被戳了定身?穴,连话也道不出。
    赵瓒之俯近了修直的身?躯,视线与温廷安的双眸相?平行,娓娓而笑道:“打自昨夜伊始,我看你?一直都觉眼熟,总觉得,我们之前是不是一直在什么地方见?过。”
    “也许,你?会很好奇,我是在何时发现了你?的身?份?不妨告诉你?,我是在四夷馆纵火半个时辰后知晓的。钟伯清率人遍寻四夷馆,却是没发现尸体,这就说明你?以及那位暗探还活着,温廷舜赶过去救你?以前,你?有一刻钟是困在了内馆之中,内馆火势并不凶猛,但烟尘最为浓郁,极是呛鼻,若你?不寻觅避灾之地,必定会昏厥,但你?能成功逃脱,那么,你?所藏匿的地方一定是能避灾的。”
    “放眼内馆,唯一的避灾之地,有且只有那一面湖泊,这便是意味着你?在此面湖泊之中潜水长达一刻钟,你?的水性如?此好,而你?的骨相?又是极优越的,亦是我所熟稔的,如?此,我便只能想到一个人——”
    赵瓒之没有道出剩下的话,拂袖伸腕,伸出了一截骨节匀亭的手,修直如?玉的指尖,幽幽地捻住了温廷安的下颔。
    温廷安觳觫一滞,悉身?的血液在此一刻凝结住了,身?体绷直成一条拧紧的弓弦,连呼吸都凝噎住。
    赵瓒之这是要做甚……
    可是要……
    她甚至都没得及思?索出应对之策,只见?赵瓒之捻紧了她下颔线的肌肤,略一抻腕上扬,伴随着『刺啦』一声,她面容之上的胶质面具,便是被一寸一寸撕揭了开去。
    赵瓒之从温廷安的手掌里,温和地取过了她的火折子,剔透如?镜鉴的火光,完美地照亮了胶质面具背后之下,那一张婉约昳丽的容颜。
    一缕青丝覆了下来,落垂在了肤白如?凝脂的面靥之上,眉庭之间攒有柔韧之英气,其下是镜湖一般的双眸,鼻锋如?峦,唇涡如?檀,五官清丽出尘,仪姿秾纤得衷,让人竟是有一眼惊鸿之感,归言之,这是一张少年英气的面容,蘸染了浓重的书生意气,其容色,细观之下,是丝毫不逊于秋笙的。
    纵然椿槿知晓伪装成秦氏的人,乃是温家大少爷,但她今次一睹真容,整个人都是有些被惊艳到了的。
    没料着,这温家的大少爷,其造相?竟会这般的好看,不论是面相?,还是骨相?,俱属上乘。教她颇觉憾然地是,这一副面容,竟是生在了一个男儿?郎身?上,若是生养在了女?儿?家身?上,那当还是极好的,不说有倾人国、倾人城之姿,但放眼在整一座洛阳之中,那当是数一数二的美人。
    这厢,温廷安的面具被揭了下来,她有一瞬的悸颤,但很快,她恢复了一贯的镇定。
    赵瓒之笑望着她,修直的指尖,停留在她的下颔处,有一下没一下地描摹着她下颔的轮廓,继续浅笑道:“你?和那些小毛孩,可都是阮渊陵派来的,对否?你?们的任务,是寻着我贪墨的证据,以及我勾结金人的证据,若是你?们能够搜集到了这些物?证,它们都能够成为赵珩之扳倒我的一柄利器,及至奏请圣裁,让恩祐帝知晓我之所行和筹谋,官家必会褫夺我的皇子之位,到了那个时候,在这一场夺嫡之争里,我将?毫无翻身?之地。这大邺的储君之位,当会是毫无悬念的了。”
    赵瓒之之所言,皆在于理?,温廷安没什么可辩驳的地方,她点了点螓首,示意他说得皆对。
    “但阮渊陵,到底是棋差一招了。”赵瓒之挺阔的狭眸,轻轻勾了一勾,莞尔道,“今番我和完颜宗武只消和谈成功,将?那元祐三州的疆土谈了下来,阮渊陵所筹谋的这一切,你?不妨试想一下,这还能行的通么?”
    赵瓒之所这番话,显然放缓了语速,放柔了语调,听在温廷安的耳畔,竟是有一种循循善诱之感,但他话中的内容,却俨似锋锐的匕剑,一举捅在了她的心口?之上。
    收复元祐十六州,一直是先帝熙宁帝的夙愿,苏清秋大将?军收复未遂,历来诸多的龙虎将?,无一不是吃了败仗,这些败北的战事,给予了后人一桩惨训,以当前大邺的兵力,要从金人手中收复回元祐十六州,无异于是在虎口?之中抢食——能收复回来的可能,等同于微乎其微。
    假若有朝一日,赵瓒之能收复回元祐三州,亦即是十六州之中的三州,那也便是积累了大功一件,赵瓒之能将?他贪墨、勾结敌寇的所有罪咎一并推翻,他可以说,他犯下这些罪咎,不过是做戏给金人看罢了,贪墨、勾结敌寇不过是权宜之计,是不择手段——从金人手中夺取元祐城的疆土,才是他最终的目的。
    温廷安唇角抿起了一丝哂然:“殿下真以为自己能同那位三王爷,谈成此一桩谈判么?依我看,未必罢。”
    赵瓒之面容之上笑意不淡,锐利的眸底添了几分兴味,他『噢』了一声,“你?这是何意?”
    温廷安故作道:“你?毁掉了三王爷的第一个筹码,难道不曾想过,他还筹谋了第二个筹码,并且,他第二个筹码,是最为致命的。”
    话及此,温廷安故作懊憾地道:“我此番前来,本想提醒殿下,但殿下似乎颇有成算,且有运筹帷幄之能,那只能是我多虑了罢。”
    第90章
    温廷安此一席话, 颇是耐人寻味,赵瓒之听罢,峻容之上的?笑意问道:“你这是何意?”
    到了这个时候, 温廷安莞尔一笑, 不再言语了。
    摆明儿是要抖包袱。
    赵瓒之是没有耐心同温廷安周旋的?, 骤地拂开了袖袍,戛然?伸出了臂腕,一截修直玉润的?手,重重捻住了温廷安的下颔, 力道由轻变得极沉,温廷安下颔是细嫩嫩肉的?,压根儿禁不住掐的?, 一遭掐捏, 白腻如雪的?肌肤,很快就蘸染了一片绯红之色, 此番情状,看?在?了男人的?眸底, 不知为何,便是有了一种堪比暴戾的快感。
    赵瓒之下手极狠,丝毫不动怜香惜玉,温廷安殊觉自己下颚的?骨头都快被他碾碎了, 偏生她又被赵瓒之点了定身穴, 悉身俱是动弹不得,要不是这般,她早就抬剑劈削而去了, 何至于身陷这等轻侮之中。
    但她好歹也算是达到了目的?,依照目下的?光景, 她对于赵瓒之而言,还算是有一丝利用价值在?的?,赵瓒之在?短时间内,并不会?贸然?杀她。
    温廷安故作一番踯躅之色,欲言又止之后?,适才佯露一抹惶恐之色,松了口道:“……七殿下恕罪,我说,我说还不成吗?”
    赵瓒之阴翳密布的?脸色,此时稍霁,唇畔浮起了一丝轻哂之色,“说。”
    他没有松开钳扼在?温廷安下颔处的?手,力道仍旧极沉,迫得温廷安下颚骨庶几要撕裂开了去,她不得不服个软,姑且先?抖个机灵,道:“殿下不该先?松开我么?您捏着我下颔,让我如何把事儿跟殿下交代?”
    “你目下不正仍好好的?说着话么?”赵瓒之锋锐的?眸,幽黯如深潭,一错不错地注视着她,看?她的?眼神,仿佛是在?注视着某种?孱弱软绵的?小动物,只要他用劲一掐,她便是能一命呜呼,冥冥之中,此更是助长了他对温廷安的?兴致,赵瓒之俯近而去,语气透出了一丝危险的?意味,“怎么,你是感到了疼么?”
    赵瓒之轩昂峻挺,行伍出身,道出这番话时,周身泛散着一阵煞是凌冽的?气场,他身上的?锦服绣有一只赑屃,形态狞戾狂狷,在?火光的?照彻之下,晕染出了一阵熠熠的?暗芒,教人一时不敢抬目,更不敢与之相视。
    时有凛瑟的?潮风,习习拂来,将炽热的?铁味燥气,撩刮在?了温廷安的?身上。
    温廷安听罢,骤然?觉得,眼前这一个衣冠俨然?的?男人,竟是有些可怖,她不打算在?这般一个毫无?意义的?话题上,同他周旋,遂是直奔主题道:“殿下可知晓,您纵火烧了整一座四夷馆,意欲烧死那位大?金暗探,如此,你便是认为自己算无?遗策了么?只遗憾,您所不知道地是,完颜宗武其实还留有一手,并且这一手,是极为致命的?,这也是我今儿来不得不来探查此地的?真实缘由。”
    赵瓒之清楚温廷安不是危言耸听,他挑了挑剑眉,侧眸对椿槿道:“你先?下去罢。”
    这显然?是要单独同温廷安说话了。
    椿槿窃自睇了温廷安一眼,恭谨地施了一礼,尔后?告退而去。
    待这个荒僻之地仅余下了二人,赵瓒之沉了沉眸子,终是松开了手掌,温廷安的?下颔得到了解放,她本想揉一揉,但身上的?定身穴还没有解开,她仍旧不能动弹,一番思量之下,对赵瓒之道:“七殿下,您不妨将我这身上的?定身穴也一并解了罢,我的?功夫远逊于您,纵然?是穴道被解了开去,我也绝不可能逃脱得出您的?手掌心,您说是也不是?”
    赵瓒之听罢,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仅是似笑非笑地淡扫了温廷安一眼,这一抹笑色教她有些不寒而栗,她所有的?伶俐,对同她不相识的?旁人,可能还管用一些,但于赵瓒之而言,她心眼里藏着什么把戏,他心底就跟揣着一鼎明镜似的?,什么都是洞悉知晓的?,一言以蔽之,她的?那些伎俩,在?他面?前堪称是一览无?余。
    温廷安自当是不敢再造次的?,老?老?实实地垂下了头,道:“是这样,不瞒殿下说,我们查到,完颜宗武遣那位暗探,买通了这冶炼场内的?一些劳役,将火药埋藏在?了地底之下,只消他与殿下的?谈判谈崩了,他势必会?拿『地埋火药』一事来威胁殿下。”
    一抹阴翳之色悄然?掠过了赵瓒之的?眉庭,他伸手摩挲着玉扳指,似是在?斟酌,晌久,他才道:“继续说。”
    见他没有疑虑,温廷安晓得,自己这算是取信于赵瓒之了,她仍旧维持着恭谨之色,道:“殿下纵火烧了四夷馆,意在?于毁掉完颜宗武的?一颗棋子,好让完颜宗武失去天时地利人和,这般一来,他手头上唯一对己有利的?筹码,只剩下那元祐三州的?疆土。在?殿下看?来,完颜宗武唯一的?选择,便剩下割让元祐三州的?领土,殿下也很笃定,完颜宗武一定会?答应您的?要求,他亟需得到那些火-械和兵谱,否则,他更不可能在?金国发动兵变,在?同完颜宗策博弈抗衡之时,也根本不可能会?有胜算,一旦他发动兵变失败,他唯一的?下场就是个死。”
    温廷安顿了一顿,继续凝声道:“您觉得午时正刻的?谈判,局势皆是掌饬在?你手中,但完颜宗武绝非善茬,他留有火-药此一后?招。也许,殿下会?问,我是在?何处获知了这则消息,实不相瞒,我是从那位大?金暗探的?口中得知,这人名曰长贵,蛰伏在?崇国公?府内二十余年,十分?不好对付,我费尽千辛万苦,才从他口中套出了这个密文。”
    赵瓒之摩挲玉扳指的?动作一顿,饶有兴味地『噢』了一声,尾音悄然?上扬,“既然?是如此隐秘的?密文,为何你要告知予我?据本王看?来,你是阮渊陵麾下的?纸鸢,是赵珩之的?走狗,依照常理,你不应当将这种?密文告知予我,而应该秘而不宣才是,若是我和完颜宗武鹬蚌相争,你们便可在?此间坐收渔翁之利,趁机扳倒我,扶赵珩之上台,如此大?的?一个便宜,你放着不拣,就对我这般坦白?”
    这不免就教人起疑。
    温廷安面?色不改,仅是沉垂着眸子,笑盈盈地道:“我原先?确乎是意欲坐收渔翁之利,但在?昨夜转念一想,长贵在?我手上,他还活着,而殿下巴不得他死去,否则,您就不能逼迫完颜宗武割让出元祐三州。那么,我是不是可以这般说,只要长贵一日未死,您不能得到元祐三州,纵然?您没受火-药之焚殛,您所谓的?计策,也自然?不太可能实现了,是也不是?”
    “你这是想跟本王谈条件?”赵瓒之先?是一怔,继而眸色攒着一抹寒泠泠之意,他没料到温廷安敢有这般成算,他同这般多的?人打交道,世?人畏他,惧他,恐他,恨他,恨之欲其死,而温廷安不避不让,是第一个敢直言不讳同他谈条件的?人。
    温廷安呼吸微紊,心中其实是有些局促的?,凭恃她的?身份,面?对王侯贵族,谈条件是根本不够格的?,但目下情势格外特殊,她必须铤而走险,赌上一把。
    她眉眼疏淡如云,俯眸低颔,柔韧地说道:“我何来的?胆子,敢同七殿下谈条件,不过是就事论?事,既是替阮掌舍筹谋,亦是替殿下绸缪一番罢了。”
    这般话说得好听极了,既是给阮渊陵挽尊,以聊表自己对东宫的?忠心耿耿,又是顾及了赵瓒之的?颜面?,两方?皆是不吃亏的?。
    赵瓒之心中有一丝触动,又听温廷安道:“殿下若是有兴致听我的?谏议,不若思量一番,先?行解了我的?定身穴?”
    赵瓒之眉心轻凝了一番,淡扫了温廷安一眼,陷入了静默之中,似是在?斟酌她的?话,俄而,他停住了摩挲玉扳指的?动作,拂袖伸腕,并指戳向了温廷安的?定身穴。
    温廷安目下能够动弹了,遂是粗略地揉动了一番筋骨,也不再抖包袱,朗声说道:“目下已然?是迫近辰时的?光景,距离午时牌分?还有不足两个时辰,时间紧迫,殿下若是有抓我的?空暇,弗如遣人搜找出火-药的?埋藏之地,拔除完颜宗武安置在?冶炼场之中的?爪牙,否则,殿下在?同完颜宗武谈判之时,难免会?落入对方?的?掣肘之中。”
    温廷安之所言,不无?道理,赵瓒之静思了一会?儿,淡声道:“你的?谏议确乎有些道理,我会?考量一番。”
    温廷安道:“既是如此,那殿下也该考量一下我的?——”
    话未毕,赵瓒之倏然?掠起了一记锋锐的?手刀,照定她后?颈处劈削而去,此举颇为猝不及防,温廷安没个防备,硬生生扛下了这一击,须臾,她的?眸瞳蒸散成了一片墨云,整一具身躯朝前趔趄了几下,行将倒在?地面?之上,赵瓒之抻出一条劲韧结实的?胳膊,接住了她摇摇欲坠的?身躯。
    赵瓒之的?目色如一枝细密的?工笔,肆无?忌惮地描摹着温廷安的?容色,在?接住她身躯的?那一瞬,他觉知到落入自己的?怀里的?,是一片前所未有的?柔软,空气里,甚至是盈满了清香,这是独属于女儿家的?幽氛,却与怀中人的?造相截然?不符。
    聪颖敏锐如赵瓒之,他很快明悟了一切,用近乎呢喃的?口吻,哑着嗓子,徐缓地道了一声,“原来如此。”
    他在?揭开了温廷安的?胶质面?具之时,头一眼所带来的?惊艳,并非虚幻无?实的?,而是真真切切存在?着的?,这位温家大?郎,其实是个女儿身,其姿色称得上是上乘的?,放在?整座洛阳城的?女眷之中,论?上一句姝色无?双亦是不为过。她不仅是姿色极佳,也称得上聪悟伶俐,一行一止之间,俱是颇有胆识和谋略,是他钦赏的?范儿。
    赵瓒之的?眸底,渐而露出了一抹浓郁的?憾然?之色,低低的?喟叹了声,“可惜了。”
    倘或温廷安不是为赵珩之效命,不是效忠于阮渊陵,他兴许可以将她留在?身旁,予她重用,待他实现了一统江山的?筹谋之后?,许她荣华富贵,但这一切,都已然?是太迟。
    温廷安是东宫的?走狗,她知晓得太多了,而今落在?了他手上,她唯一的?下场,便只有一个死。

章节目录


穿成反派他长兄(穿书)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肉文阁只为原作者孤荷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孤荷并收藏穿成反派他长兄(穿书)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