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不好糊弄的么?
    温廷安按捺住凝色,吊儿郎当地道:“为兄又说什么话惹你生疑了?”
    “你说你妒忌崔家千金,仅是看在沈云升的面子上帮了她。”温廷舜的视线,落在了窗扃之外起晕的斑驳长夜,嗓音有了蚕食桑叶般的磨砂质感,“这番话并不真实,你不是为了沈云升,而是为了崔元昭。”
    温廷安挑了挑眉,饶有兴味地反问:“此话怎讲?”
    “崔家隶属军户世家,家大业大,身为嫡出的大小姐,崔元昭出行之时,却无家奴侍候左右,马车古朴低调,毫不起眼,加之丢了金银铺契约,亦未选择报官。细细想来,她租赁七块铺面,典当金银细软,是背着崔家暗中进行,确有隐衷,你是明晓这一点的。若为了沈云升,你尽可将此事闹大,放些风声出去,说沈生员于崔家千金有仗义之恩,对于女子而言,声誉便是天,舍身报恩再是寻常不过——但,你没有这般做。”
    温廷安公然挑拨李氏父子,引起内讧,二人不打自招,替崔家大小姐避免了对簿公堂的麻烦,纵使引官衙前来,理由是聚结寻衅,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温廷安温然一笑:“我那是不愿撮合沈兄与崔家大小姐,我喜欢沈兄,自然不乐意为崔家千金嫁做衣裳,将意中郎君拱手让与她人。”
    温廷舜不知是听信了,还是没听信,原是被烛火捂暖的神态,衬得有些漠然,冷哂一声,不再言语,扬长离去。
    待少年身影消弭在了夜色尽处,温廷安勉强吁了一口气,后脊处皆是虚冷之汗,今日端的是有惊无险。
    歇灯后,庭院的雪落大了,檀红与瓷青两人上前,一人给温廷舜披了一席鹅黄竹纹毛氅,一人供了一只暖手炉子,她自书屋出来,未行数步,却听着不远处的竹苑之中掠起一些窸窸窣窣之响,由近致远,似是奔逃之音,温廷安眸露惕色,掀眉遥遥一望,好巧不巧地,于朦胧的月色之下,她瞅见了一道鬼祟的妇人人影,着一席黄缎夹袄褙子,背影煞是眼熟,依其行迹,正是从书屋的方向跑远的。
    此人蛰伏在书屋多久了,可是在偷听他与温廷舜的对话?
    温廷安问道:“适才你们二人把守在书屋左右,可有见到什么可疑之人?”
    檀红和瓷青俱是摇头,道:“奴婢仅见着二少爷从里头出来,并无见着有可疑之人。”
    温廷安平展眉心,心下淡寂地冷笑一阵,这个刘氏的行踪倒是藏得隐秘,尽教人无所觉察,竹苑幽谧阒寂,她负手携二人踱入林中,打着酥油灯找寻了一阵子,片晌,便寻到了一个悬饰有珍珠翠翎的明月耳珰。
    “这、这不是三姨娘的东西么?怎的会出现在此处?”檀红瓷青二人怔了半晌,诧讶道。
    与朴拙素淡的吕氏不一样,刘氏可是个虚荣斗艳的主儿,热衷金银饰器,三不五时便差城内一些名首饰铺的婆子上门来,给她挑拣时下最流行的款式,这一珍珠翠翎的耳珰,因造相别致,雕琢精湛,计值不菲,偌大的国公府内唯有她一个人戴饰,白日时,刘氏又常与各房夫人小姐走动频繁,檀红与瓷青想印象不深刻都难。
    两人面面相觑,瓷青有些骇然道:“大少爷方才的意思莫不是,三姨娘便是那形迹可疑之人?”
    檀红有些戒备地道:“奴婢早就觉得三姨娘可疑,今晨去堂厨给大少爷端汤装盒,却见她偏巧出来了,此事定有猫腻,少爷,咱们不得不留些心眼!”
    温廷安将耳珰用块绸布包裹着,摸出折扇,在扶疏竹影之间比划了一下,嗯了一声,笑道:“不着急,三姨娘今夜丢了东西,明日定是会回来搜寻。檀红,你且将珍珠耳珰带回濯绣院,瓷青,你明日故意放出些风声,说是我拣到了。”
    瓷青疑惑道:“少爷,为何不将耳珰上交给大夫人,让大夫人给少爷做主?”
    檀红忧心道:“这三姨娘阴险狡猾,诡计多端,偏生大夫人心性明洁纯稚,加之大老爷不问家务内政,大夫人若要跟三姨娘斗的话,怕只有吃哑巴亏的份儿。”
    温廷安淡淡看了檀红一眼,檀红自知失言,忙垂下了头。
    温廷安正色道:“兹事体大,你们按我说的去办,及至饵放出了,刘氏定会咬钩。”
    刘氏之所以敢在长房之中如此目中无人,定是寻常无人敢管教她,而吕氏性子温和,身子且病弱,地位式微,委实镇不住刘氏的气焰,才纵容了她嚣张作歹之德行。
    而温廷安身为长房长孙,见着长房内,乱了尊卑秩序,妻不如妾,妾能擅闯嫡子学问重地,如入无人之境,这般恶风,她不得不整治。
    檀红与瓷青躬身应是,领命而去。
    翌日卯牌时分,瓷青便是放出了风声出去,温廷安正在由陈嬷嬷服侍着洗漱灌面,陈嬷嬷执着鎏金缠枝纹篦子为她梳头,蕴藉地道:“昨夜老太爷格外揄扬,据说大少爷在族学里给家里长脸了,老太爷开始看重大少爷,这可是个好兆头,大少爷读书理当勤勉依旧,今儿我吩咐堂厨做了好些炖食,给大少爷暖一暖胃,补一补气。”
    原主每逢寒冬就容易体虚,尤为畏冷,畴昔看过御医,御医望闻问切后,说是脾胃虚寒、肝气不支之故,得多吃些炖食补气。
    温廷安莞尔言谢,待用完早膳,给母亲吕氏请过安后,天色才微微地敞亮起来,她开始拾掇书箧,却是听到外头来报,说是三姨娘刘氏和大小姐眉姐儿谒见。
    温廷安摆了摆手,命母女二人进来,刘氏今儿穿着绿缎团花描红对襟窄褃夹袄,挽着如云儿般的垂髻,体态丰腴,一张瓜子脸盘儿颇有姿色,眼帘上挑之时添了些媚意。
    说起来,论门第,刘氏自是与吕夫人差了个十万八千里,但论起宅内的斗争、隐忍与手腕,刘氏可谓是颇有造诣。
    温画眉一大清早被叫醒,千金病儿发作,哭着闹腾许久,院里的丫头婆子拿着羊拐给她玩,这温大小姐这才渐渐消停。
    刘氏领着温画眉进来,恭谨地行了个膝礼:“见过大少爷。”温画眉抓着羊拐,见母亲对温廷安这般低三下四,脸上不由臭了起来。
    刘氏察觉到,低声训了她几句,温画眉不情不愿地说了句:“见过长兄。”
    刘氏温文有礼道:“昨日不知是哪个胆大妄为的丫鬟,窃走了妾的耳珰,让妾一通好找,今儿起早,却听着檀红说大少爷昨夜拣着了妾的耳珰,承蒙大少爷之恩德,不知能否将耳珰归还于妾?妾定是感激不尽。”
    温廷安抿唇而笑,看着装腔作势的刘氏,看了檀红一眼,檀红悟过意,先是将珍珠耳珰用个红绸托盘取了出来,继而不避不让地道:“敢问三姨娘,可是您佚失的珍珠耳珰?”
    刘氏睇了一眼,渐露感激之色,连忙应声道:“正是妾丢失的那一只,妾寻索了很久,今番终是寻到了,多谢大少爷……”言讫,正要上前去领回,却听温廷安莞尔道:“三姨娘,且慢。”
    “昨夜本少爷在西跨院做学问之时,发觉丢失了一块墨锭,而在附近竹苑走动之时,发现了这一蛛丝马迹,本少爷以为,这耳珰的主人当是窃贼,偏巧三姨娘也丢失了耳珰,且这耳珰与窃贼相一致,三姨娘,您该如何解释?”
    温廷安问得很狡黠,教刘氏简直是措手不及,她没料到自己魔高一尺,将祸水推给一个新来的丫头顶罪,但温廷安居然还能道高一丈,说在竹苑寻到的耳珰定是那窃墨贼的,倘若刘氏认领的话,那岂不是变相承认了自己便是那窃贼?
    她暗自忖量,丢失墨锭只是一个虚假的幌子,温廷安这是在给她下套,让她进退维谷,若她不承认自己去过西跨院的竹苑,那么就是在说这耳珰并不是她的,如此一来,她就永远都认领不回珍珠耳珰。
    刘氏暗自咬了咬牙,纳闷温廷安近日以来,怎的这般足智多谋,这委实不应该,纨绔子弟只念了一日的书,心计就变得突飞猛进了?
    刘氏在红参汤里扔了泻药,就祈盼着嫁祸给大少爷,让他与二少爷关系僵硬,却是昨夜窥听墙角,二人关系似乎远不如她所想的那般遭,反而还有缓和的迹象?
    刘氏心底芜乱,不愿相信适才的揣测,赔笑道:“大少爷说笑了,妾只不过是粗鄙妇人,目不识丁,窃走了墨锭,又有何用处?再说了,谅是大少爷给妾一百个胆子,妾亦不敢犯这等大逆不道的事。”
    话落,温画眉便是皱着眉看着温廷安:“你怎么能污蔑我娘亲!”
    第13章
    温画眉这一番跋扈娇蛮的质问,温廷安倒是不恼,却教服侍在左右的檀红瓷青皱起了眉头,眉姐儿坐没坐样儿,站没站相儿,根本没个正形,这个三姨娘平素便是这般管教大小姐的么,居然敢学会顶撞大少爷?
    刘氏出身于寒微之家,早年在洛阳城东廊坊的御街上买烧饼果子,她娘是粉头营妓之流,教不会刘氏闺阁之礼,倒教会了她如何投机取巧地谄媚男人。
    刘氏的摊子距离大内宫城近一些,她以擅烹见长,烧饼价廉且味醇,端的是远近闻名,为人称道。
    每逢晨昼点卯牌分,总有赶早朝的一些朝官,会择沿街的膳食铺子解决温饱,温善晋光顾之时,刘氏洗手作羹汤,含羞带怯地赠上一瓶自酿的青梅果酢,一来二往,温善晋便与这个清媚又可人的刘氏有了交集,她用尽了御男的功夫,国公爷政局失意,她是解语花,国公爷朝中得意,她便是温柔乡,吕氏端庄贤淑,自是比不得长袖善舞的刘氏,常作黯然销魂状。
    待刘氏过门,时而久之,长房之中妻不如妾的流言,便是不胫而走,在家宴之上,刘氏在旁立着伺候,在大房里,她亦是不能与大老爷同一桌食,但外房下人们看吕氏的眼神,总是怜悯里带着奚落,若是要商量什么事体,会寻三姨娘率先商议,掌饬中馈的主母沦落至此,这倒让各方夫人看尽了笑话。
    温画眉也并非什么善茬儿,因是在长房内无人能管教她,她便自诩骑到了嫡系长兄的脑袋上,原主畴昔一心都在外边野去了,也没什么闲心去管教这个庶妹,致使温画眉越养越刁,越养越娇纵,而今温廷安在近前,她浑然没当回事儿,大概在她的眼中,任何人都是待她恭恭敬敬的,定不会有人凶她。
    温画眉是有些瞧不起温廷安的,长兄除了一张脸,生得勉强清隽了些,便是一无所长。
    长兄不争气,不好好念书,致使长房每月的月例总被克扣,落在她手头上的钱緡,还压根儿不够她去醉芳菲的首饰铺子里买一盒新近的胭脂水粉。故此,她顶撞了长兄,那又当如何呢?
    她可是大小姐,凭手捏一个软柿子怎么了?
    但她到底还是忘了自家出身,再是嚣张跋扈,自己到底还是个庶出,嫡庶往往隔着几重无法逾越的山。
    她此番冲撞了长兄,当下,便是见着温廷安凝了眸色,淡声道:“我记得家里给你请了一位绣婆婆,授你闺阁之礼与女红线活儿,今次见你对我这般态度,这便是你所学的仪礼?”
    刘氏眸底掠过一抹颤色,温廷安是鲜少端架子的,记得在上一世里,这个纨绔少爷至始至终都只顾着潇洒快意,在长房里,温画眉看不起他,待他态度并不算好,他也一径地没往心里去,这亦让温画眉也就越发有恃无恐。
    此际,刘氏不着痕迹打量了温廷安片刻,颇觉纳罕,温廷安何时竟会管起了长房的家务事?
    并且,她有些看不透大少爷究竟在搞什么把戏,明明先前还说书屋里佚失了一块名贵墨锭,怀疑是她所为,一番斡旋后,大少爷居然没再深究,反而细抠起温画眉的教养来。
    刘氏心底里拿不定主意,只能先象征性地训嗔温画眉几句,命她跟温廷安道歉,哪知道温画眉面不改色,口吻还很冲:“我犯什么错了,要道歉?娘,您日日操持家务事已经很不容易,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都没干,长兄却说你便是那窃墨贼,不分青红皂白就乱扣污帽,名副其实的伪君子真小人,我凭什么要尊重他!”
    这番话几近于蛮横无理,气得檀红和瓷青翻眼蔑视,温画眉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她可真是被娇宠惯了,忘了自己今朝这所得的一切,都是源于她有个嫡长兄,否则,就凭她那寒微的出身,还是个低贱的庶出,这长房又怎的容得了她在此胡乱撒野?
    刘氏心头骤然乱跳了一下,目光在温廷安凉冽的眸色里停顿了一瞬,刘氏眼睫飞快地颤了一瞬,刚要替温画眉说个情,便听到温廷安寒寂地说道:“跪下!”
    这一声如金声震玉,震得整一座正厅人籁俱寂,温画眉瞅见长兄面露愠色,这才举棋不定了起来,她没见过温廷安凶起来的模样,但见过温老太爷发愠的情状,他也会命犯事儿之人跪伏在地,故此,她是将长兄惹怒了吗?
    温画眉原不打算跪,但刘氏猛然掐住她的后颈,掌腹朝下一沉,愣是将她摁跪在地,刘氏亦是梨花带雨跟着跪下了,哽咽道:“妾万请大少爷息怒,眉姐儿年纪尚浅,还不懂如何识事,女红不专心习学,都一心去想玩儿去了,礼数自然学得良莠不齐,让大少爷见笑了……”
    “眉姐儿身为长房大小姐,也不小了,还有数年就到了可以嫁人的年纪,但今刻却毫无大家闺秀该有的规矩,若是往后出外头了去,人家见了,都直说吕夫人教女无方,那又该当如何?眉姐一人儿犯下的事,丢得却是我们长房的脸,犯的事儿事小,但长房的地位眼看不保!”
    温廷安面容肃沉,并不讲任何情面,当下便吩咐陈嬷嬷,克扣掉温画眉三月月例,并禁足三月,抄女戒红帖千张,若未没抄完,则禁止离开青莲院。
    此令并不算严苛,但对于温大小姐而言,却无异于晴天霹雳,她慌慌张张地看着温廷安,长兄一脸冷寂之色,想必是真的动了愠气,她这才生出了几分惧畏之意,用央求的眼神看向了刘氏,打算让刘氏替她求情。刘氏纵使心中有巨大的不甘,但此际,只能低叹一口气,安抚道:“眉姐儿,大少爷这是为了你好,身作女儿家,你得学会温良恭俭让,就趁着这三个月,你就好生学学该学的东西罢——”
    温画眉完全是不肯的,一下子红着眼眶,不假思索地摇头驳斥,指着温廷安,大嚷道:“长兄怎么可能是为了我好,居然还将我的月例扣掉,我盼了很久的胭脂水粉,可就买不成了!再说了,我好歹是温家大小姐,凭什么事事都听他的,他让我抄字帖我就要抄吗?他自己就是个纨绔子弟,一个混不吝,课业一塌糊涂,搞五花马千金裘,眼下去族学,就跟泥菩萨过河似的,都自身难保了,凭什么管我……”
    话音未落,刘氏截住她的话茬:“你在胡说什么!”
    温画眉横扫了温廷安一眼,委屈地顶嘴道:“我说得没错,我常跟二房的翠眉儿走动,人家翠眉听三哥说,长兄课业稀里糊涂,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成不来大器,宗族门楣未来皆要靠二哥撑起来,我可以听二哥的话,但干嘛听这人的话——”
    各房与各房之间的闺房私话,平素都是姐儿们搁做闺中事儿时才谈起,但这些话,又怎能搬到台面上来明说?正厅里人多眼杂,万一将这件事儿捅到了二房那边,指不定二房夫人那边生了成见,不允崔翠眉与崔画眉来往了怎么办?
    刘氏倏然给了女儿一嘴巴子,声词凌厉:“住嘴!”
    堂内针落可闻,温画眉脸堪堪歪向了一侧,娇小的身体也跟着趔趄了几下,她瞠目结舌,全然被打懵了去。
    刘氏素来娇纵温画眉,温画眉从不信娘亲会因为自己冲撞长兄,而怒掴了她一嘴巴子,温画眉脸色变了,怨艾地盯了温廷安一眼,生生从齿隙之中挤出了一丝话辞:“温廷安,我恨你!”语罢,捂着脸,大声哭着跑出正厅。
    温廷安冷淡地扫视着一切,心中毫无半丝波澜,温画眉被纵惯了,娇蛮难驯,若是这般娇宠下去,怕从今往后更是有恃无恐。她吩咐陈嬷嬷和几些管事丫鬟:“拨出些人,换掉青莲院的丫头,接下来三个月严守院子内外,督察大小姐习字摹帖与女红。”
    底下一干婢仆从未见过温大少爷发过火气,俱是震骇,不敢多言,只得恭谨应是,忙匆匆拾掇了些物什离去。
    刘氏掌掴自家女儿,实则心底下疼得要堕泪,欲要起身去追温画眉,却听温廷安道:“三姨娘,您怕是还忘了这一件东西?”
    檀红双掌托着丝绒绸盘,徐步上前,将珍珠翠翎耳珰递呈了上去,刘氏愕怔地看着这一切,愣是不敢接,她猜不透温廷安到底在打着什么算盘,她今次来濯绣院,一直以为局面在自己的掌握之中,殊不知,温廷安就像是在扮猪吃老虎,一步一步将她引入彀中!
    “本少爷才想起来,那一块墨锭本就放在父亲的书房里,照此说来,这一件耳珰便与窃墨贼毫不相涉,那么,本少爷这厢该将耳珰完璧归赵才是。”
    刘氏听至此处,容色暗变,瞬即明悟了温廷安打得是什么算盘!
    不论是莫须有的墨锭,亦或者是落在竹苑里的耳珰,都只是一个虚晃一招的幌子,温廷安真正的目的,是要整治她们母女二人,重振嫡长孙长子的地位。
    温廷安禁了温画眉的足,便是对刘氏的一次威慑与警戒。
    刘氏容色上一阵青一阵白,脸色变得隐晦起来,窃自咬了咬龈牙,简直是气急败坏,温廷安居然敢耍弄她!
    刘氏指甲掐入了掌腹的肌肤,庶几快要掐出血丝来,尔后,脸上恢复了寻常的泪容,佯作听不懂温廷安的话中深意,恭谨地俯首接过饰物,言谢而去,且说会好好教导眉姐儿,请大少爷放心。
    吕氏原是在内院歇息的,一大清早听着了正厅起了不小的动响,一派落雪皑皑的光景里,她着衣起坐,遥遥传了温廷安训话的隐微声响,晓得他还未去族学,遂生惑意,找陈嬷嬷来,问究竟发生了何事,陈嬷嬷颇为欣慰,一面捻起一件藤花色的阔绣衫为吕氏披上,一面一五一十地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复述了一通,吕氏听罢,亦是愕讶。
    只听陈嬷嬷道:“大夫人,大少爷怕是真的长大了,懂得重铸威严,镇压住了那个三姨娘和眉姐儿的嚣张气焰,大少爷成为长房的顶梁柱子,可谓是指日而待咯。”
    吕氏心中悲喜交集,喜得是温廷安难得有了骨魄与脊梁,但她又为之感到愧悲,长房的门面,竟然要沦落至依靠嫡长子来挽尊,她这位当主母的,掌饬中馈的同时,却无法替温廷安分忧分毫。加之刘氏绝非等闲之辈,一定不会让自己吃哪门子亏的,受了委屈便会四处嘴碎,这对温廷安的名声不是很好,吕氏想着等晚上,要同温善晋一块谈论这个刘氏的事儿。
    作为人母,吕氏心中最大、且唯一的祈盼,便是渴盼温廷安能够安分守己念书,若将来能赴春闱高中,那当是光耀宗族门楣,是顶好不过的。
    陈嬷嬷洞悉了吕氏的心思,便笑道:“大夫人莫要着急,老奴去长贵那处打听了,温老太爷近些时日对大少爷多有照拂,常吩咐二少爷督察大少爷的课业和字帖,两位少爷相互扶衬着,依老奴看啊,彼此都好有个照应,大少爷课业虽说落下得太多,但努力一阵子,应当是不成问题的。”
    提及二少爷温廷舜,吕氏眸底黯落了一瞬,喟叹了一口气:“廷舜的书学学得极好,也勤治学问,他的课业,自当不在话下。但辅导旁人的课业,姑且算是会分心了,也不知廷安会不会拖延廷舜的后腿。”
    陈嬷嬷宽慰道:“若是二姨娘仍在世的话,一定会说二人连心其利断金,哪有什么拖后腿不拖后腿的事儿,大少爷与二少爷虽然彼此相看两厌,但好歹是血浓于水的亲人,亲血胜过天。”
    但这番话却教吕氏勾起了一段伤心旧事儿,很久之前,温廷舜尚还是刚需会走路的年纪,穿着一双虎头鞋,戴着一鼎长命锁。二姨娘走得早,他身边只有嬷嬷和丫鬟伺候,吕氏遂是将温廷舜过继至膝头下照拂。
    幼年的时阴里,温廷安与温廷舜年岁相仿,在一起常有话说,亦常闹趣儿,温廷舜变得很黏温廷安,常常是她去哪儿,他便是跟到哪儿,每日摹大字时常聚于一处,若是得了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便要献给长兄。在长房的一众孩儿里,就属兄弟俩感情甚笃。
    那时,温老夫人尚在人世,睹其状,将两人唤至跟前,呈具上墨宝,命两个少爷各书一字,她将从字相里,窥探出二人一生的经纬。
    温廷安懂事比较早,写了个『智』字,挹取广博智识之意,温廷舜依葫芦画瓢儿,也书了一个『智』字。
    殊不知,温老夫人看道了兄弟二人所书的墨帖,有了截然相反的解读。
    “廷安的字里,上为矢口离心,文气虽成一体,但见其气浮性躁,易于投机,去知悖远,而下为知日离神,文骨阴柔如若蒲柳,衬出格局丘壑,世故精明,与人八面玲珑,但恐难有经世治学之天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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