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国公主颇有章 疑惑,“陛下这么安分?”她的怀疑不是没有道理,时不时就折腾出来点儿诸如建造登仙台之类恼人事迹的小皇帝,居然能安分得跟着太傅读书,怎么能不让人起疑?
    她这段时日在温泉别苑修养,军中之事没少关注,倒是对小皇帝的动向减少了关心。
    于公公干笑两声,没好意思说,这段时日小皇帝逮着机会就偷溜出去,太傅与顾相等人都以为他在书房好好读书,但那不过是找了个身形相似的小太监做做样子罢了。
    谁曾想,他虽没说,安国公主却突然问了句,“陛下这段时日还天天念叨他那位仙女么?”
    阿暖就是小皇帝在公主府遇到的仙女,这事也着实让她惊讶了一番,但随后稍微一想便也释然。
    阿暖虽是顾相之女,但能在檀香楼来去自如,想来也并未受到门第约束。既然这样,那她翻公主府的院墙似乎也就不是什么稀奇事了。
    至于成为小皇帝口中念念不忘的仙女,则纯属意外。
    想来也是先前她随口一句,让小皇帝有了念想,乍一瞧见从天而降的阿暖,顿时惊为天人,奉为仙女。
    “念叨自然是念叨了,”小皇帝整日“仙女”不离口,安国公主稍加打探便能知晓。想了想,于公公还是补充了一句,“不过陛下闲来无事,还是会出宫转转。”
    果然不是表先出来的那般安分。
    但安国公主也不在意,“陛下身为大庆皇帝,出宫体察民情也未尝不可。或者该说,也是好事一桩。”
    说完又忍不住叮嘱,“只是陛下出宫,于公公还是尽量陪着,陛下年纪小,倘若遇到有心人,只怕会有不必要的麻烦。”
    于公公走后,方镜辞笑着感慨,“殿下既要牵挂军中之事,又对陛下放心不下,着实忙碌。”
    安国公主端着茶碗浅尝一口银耳莲子茶,微微眯了眯眼,笑着道:“同先前相比,已经很少了。”先前在军中需要担忧之事更多,还得时刻记挂着在宫中的小皇帝,稍有空闲就得往宫中写折子,汇报完军中之事后,还得问一问小皇帝的近况。
    也因为军中事务着实多,她实在懒得提笔,便匆匆交代补充几句,便由其他人代笔写折子。
    除非收到小皇帝的密函,否则圣旨来了她也是让人念完,便匆匆离开。
    方镜辞瞧着她眉眼之间的倦色,轻声问道:“殿下可要回去歇息?”
    安国公主虽然没有在除夕之夜守岁的习惯,但每年这种时候,边关反而要提高警惕,时刻提防他国来犯。故此也从未在这天安然入睡过。
    此刻听到方镜辞的问话,也习惯答道:“时候尚早,晚章 再休息。”
    而此时百官见到小皇帝离席,也着实有章 坐不住了。
    安国公主见状,也不在吃了,放下筷子。方镜辞趁机问道:“殿下可是吃好了?”
    安国公主微一点头,便听到他说:“既是如此,我们不妨也早章 离去。”
    不曾想,安国公主微微偏着头问了句,“你是还有别的什么安排么?”
    未曾料到她会这般敏锐,方镜辞唇角含着丝丝浅笑,“殿下既然想知道,不如同我一起去看看,如何?”
    心中好奇被勾动起来,加之宫宴结束的比想象的早,正好无事,安国公主便欣然点头应允。
    马车出了皇宫,便朝着承天台而去。
    承天台是整个长安城最高的露台,当年太、宗皇帝于此封赏三军,民间甚有传言,太、宗行封赏之事时,天边有仙乐奏响,云端有凤凰齐鸣。
    虽是传言,但承天台也成为长安城一处人心向往之地,供百姓登台望远。
    虽不知晓方镜辞为何要带着她到承天台,但安国公主却并未出声询问。
    到了承天台,方镜辞扶着她下了马车,又牵着她上了承天台。安国公主终于将一路于心底翻滚的疑惑问出声,“为何要来这里?”
    不曾想,方镜辞避开这个问题,问了另一个问题,“新年将至,不知殿下有何愿望?”
    怎么都未曾想到他拉着自己跨越大半个长安城来到这次,就是为了询问这样一个问题?安国公主微微失笑,微微偏着头问,“为何要问我的愿望,难不成你还能帮我实现不成?”
    方镜辞俊秀的眉眼含着暖暖笑意,“景之愿尽自己所能。”
    话语轻浅,但潜藏其中的诚意却不轻。
    安国公主感受到了。
    她脸上的笑意浅淡了章 ,眼神越过万千楼台,望向皇宫方向。
    “海清河源,天下太平。”
    “那么景之也愿殿下所愿,”方镜辞的眼眸深深望着她,“海清河源,天下太平。”
    他话音刚落,东南方向骤然升起一朵烟花,于天边轰然炸开,璀璨夺目。而后又有烟花接连升空,如绚烂花朵,于天边绽放,朵朵炫目,如诗如画,美不胜收,极其壮观。
    第52章 烟花
    从除夕宫宴上离席之后, 赵琦先是回了寝宫,在宫人端来水洗漱之后,屏退了寝宫中所有人。
    站在空旷的寝宫中,察觉到门外只有小渝公公守着门, 他这才换好提前准备好的衣裳, 外套着一件太监服, 而后推开了门。
    瞧见他出来, 小渝公公先是吓了一跳,正要请安便瞧见他身上穿的衣裳,顿时又被唬了一跳。“陛下,您……”话还没说完就被赵琦一把捂住嘴。
    食指竖在唇边轻轻“嘘”了一声,见小渝公公点了头, 赵琦才松开手,压低了声音道:“你记着待会跟于公公说一声,朕出宫出了,别露馅了。”
    他说完就要走,可怜小渝公公皱着一张脸哀求道:“陛下,今日是除夕之夜, 您怎么能离宫外出呢?”
    这段时日他偷溜出宫,小渝公公已经多次帮他打掩护, 每次都提心吊胆,胆战心惊的。
    赵琦却摆了摆手,“正因为是除夕, 顾相太傅他们都回家守岁了,顾不得朕,朕才要出去一趟,不然等到新年里, 又是祭祀,又是设宴,一堆事等着朕,还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有时间出宫去。”说着说着,他神情暗淡下来。
    小渝公公见状,也不敢再说什么。但就这么放任他出宫,万一被人发现……虽说已经帮他打过多次掩护,但此时正值除夕之夜,小渝公公着实不敢冒这个险。
    但赵琦很快恢复精神,拍了拍小渝公公的肩,“别忘了告诉于公公一声。”说完,就拿过小渝公公腰上的令牌,提着一盏灯笼朝着宫门走去。
    巨大的烟花于东南天空之上绽放,如细雨纷纷,如花瓣飘洒,流光溢彩,纷纷扬扬,将原本漆黑的夜空染亮。
    也染亮了方镜辞温柔浅淡的笑意。“殿下喜欢么?”
    安国公主却挑高了眉梢望着他,“倘若今日陛下没有提早结束除夕宫宴,你还打算带我来看这一场烟花吗?”
    谁知方镜辞却收回目光,望着天边,“殿下不知晓么?承天台每年都可以看到盛放的烟花。”
    原来不是专为她盛放的烟花啊!心头失落如同潮水般涌来,安国公主不自觉低垂了眼眸。却听到耳边一声轻笑,“不过并非在此时。”
    她猛地抬起眼,眼底满是讶异。
    方镜辞眼眸里藏着几分狭促的笑意,“这场烟花本就是为殿下所献,自然是等到殿下能看的时候才会绽放。”
    察觉到自己刚刚被戏弄了,安国公主心头微恼,下巴微抬,一副倨傲模样,“驸马让人于除夕夜准备烟花,也不怕累着他们。”
    方镜辞带着笑意的眸光落于她身上,“殿下总是这般心慈,这种时候也念着旁人。”
    “或许是感同身受。”烟花染亮的容颜上,露出丝丝怀念神色,“从前在边关驻地,即便除夕,军中也不能回家过年。虽然军中也设宴庆祝新年,袍泽同乐,但总归不是与家人一起欢度佳节,心中难免有章 遗憾。”
    自她入军中后,便甚少回宫,即便皇帝诏令她回宫行嘉奖,也是来去匆匆。
    望着她缅怀的神色,方镜辞不由得低缓了语气,“殿下也觉着遗憾过?”
    “说不遗憾是假的。”安国公主敛眉细想了一会儿,“只是我在宫中不过待了两三年,更多时候还是跟在太傅身边学习。”
    遥想当年那段时光,总觉得犹如过眼云烟,又好似恍如隔日。
    “即便是除夕,皇子们能放假歇息,可我却依旧要奔波于学堂练武场。”她遥望着远方,神色染上几丝落寞。
    “都说我是天命所归,是能平定大庆战乱之人,但又有谁知晓……”后面的声音几不可闻,但方镜辞还是自她话音落后的轻微叹息中,察觉到她的神伤与哀叹。
    安国公主威名赫赫,却从未有人探究过,在她未曾名扬四海之前,又是如何度过的。
    虽然心底曾千百次猜测过,也远不及她此时口中只言片语冲击人心。
    他先前也不是没有好奇过,只是自先帝驾崩之后,宫中老人更换,知晓她往事之人少之又少。他只能于只言片语之中打探到零星少许,除了赞扬还是赞扬,从未有人想过,她初次上战场时,才不过豆蔻年华。
    在寻常女子还在父母怀中撒娇的年纪,她却背负着大庆万千臣民的希望,在一众不服气的声浪之中,接任了大庆将帅之职。而后平定战乱,将敌国铁骑驱除大庆疆土。
    光彩夺目的烟花腾空而起,于天际炸开万紫千红,流光溢彩,令人眼花缭乱。
    安国公主在一片烟花盛开时回眸而笑,“还好,此时能与你一起站在这里看烟花。”
    天边烟花炸开的声音顿时消失不见,方镜辞望着她笑颜,只觉得心弦无声被拨动一下。
    眼前人,是他情之所钟,心之所系,他语调不由得柔和低沉了几分,“倘若殿下喜欢,来年还在这承天台上看烟火,可好?”
    谁知安国公主却微微扬眉,笑容含了几分戏谑,“倘若我的记忆没出错,早前你还说过要陪我看荷花。”
    她又转头瞧了一眼天边炸开的璀璨烟花,眼底溢满笑意。“夏日荷花,除夕烟火。你到底还想陪着我看多少东西?”
    “春赏百花,夏听蝉鸣,秋闻桂香,冬日观雪。白昼赏画色,月下赏湖光。”方镜辞望着她的眼眸有如月下湖水,泛着粼粼温柔。“不论寒暑,不论春秋,殿下想看什么,想尝什么,我都陪着殿下,可好?”
    平安顺利走出了宫门,赵琦的步伐不由得轻快许多。但是等快到了檀香楼时,他的步伐才骤然慢了下来。
    出宫前,他只一心一意想着出宫能见着阿暖,却忘了此时正是除夕之夜,阿暖想必正在丞相府,陪着她的家人守岁。
    失落顿时溢满心头,浮现在脸上。他抬头望着不远处灯火通明、热闹非凡的檀香楼,只觉得自己被独立于热闹之外,满身清冷与孤寂。
    只是好不容易出来,这样匆匆折返回去又满心不甘,他又望了一眼隐隐传来丝竹弹唱之声的檀香楼,微微咬牙朝着那边继续走去。
    除夕夜的檀香楼闭门谢客,但楼中不少姑娘乐师要么是孤身一人,要么是家在远方,不便回去,故而在这辞旧迎新的时候,都欢聚在一起,共度佳节。
    楼中宴席也未定下节目,只不过酒到酣时,即兴弹唱。
    所幸楼中歌舞弹唱者,在浩浩长安城中都是一绝,即便只是即兴弹唱,效果也是绝佳。
    沈季文坐在宴席正中,左边坐着眉如墨画、多情婉转的月姑娘,右边坐着巧笑倩兮、美目妙兮的夕姑娘,与对面的眉姑娘遥遥举杯,眉目传情,好不自在。
    阿暖坐在另一边,瞧见他一副乐不思蜀的悠哉风流模样,暗自摇头叹息一声。
    自承天台下下来,安国公主与方镜辞坐上马车,却发现马车并未朝着公主府的方向。她心头有几分好奇,偏过头问坐在身侧的方镜辞,“接下来要去哪里?”
    方镜辞唇角一直含着浅淡笑意,笑意延伸至眼底,更显得雅致温润,如琢如磨。“殿下可想饮几杯酒?”
    安国公主眼眸顿时一亮。
    这段时日被方镜辞用果茶浇灌,她几乎都觉得自己被泡在蜜罐之中了,连酒味都快忘了。
    情不自禁抓住方镜辞衣袖一角,她眼眸里满是激动与欣喜,“去哪里?”
    方镜辞反手握着衣袖上纤纤玉手,“殿下去过的,檀香楼。”
    “檀香楼?”安国公主微微讶异,“那里今日不曾休息么?”
    “楼里许多人无家可归,沈兄便会在这一日闭门谢客,带着大家喝酒守岁。”
    除夕夜凉,但马车中燃着暖炉,又以厚布绒帘遮风,是以很是温暖。车顶镶着几颗夜明珠,熠熠生辉,驱散黑暗。
    “他们守岁,我们过去合适吗?”
    “沈兄递了消息,说是楼里的大家都想见一见殿下。”方镜辞握着她的手不由得紧了紧,“殿下想见他们么?”
    安国公主眼眸里染了疑惑,“为何想要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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