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得刘章止不住朝发声之处看去。
    然后就瞧见向来稳重的唐毅瞪大了眼睛,一副见了鬼神的模样。
    电光火石之间,他突然想起——唐毅从前为安国公主麾下左先锋。
    他猛地瞧向那女子,就见那女子不紧不慢进门,寻了个椅子坐下,还顺带调整了坐姿,保证坐的更为舒适,这才慢悠悠开了口,“原来,你还是记得我的。”
    她说的漫不经心,可听在唐毅耳中,有如雷击。
    “殿下……”声音苍白至此。
    安国公主不紧不慢,“说说,南郡水患到底怎么回事?”
    唐毅面色惨白,“我……”
    刘章呵斥道:“唐毅!”他心中惊疑不定,安国公主只一句话,唐毅竟然就想将二人筹谋多时的计划脱口而出。
    安国公主却不理会他,只淡淡瞧着唐毅。
    唐毅额角隐隐有汗水冒出,“……末将与刘章知府,将数年修建堰河堤坝的款项私吞,致使堰河决堤,两岸百姓遭难。”
    刘章紧闭双目,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果然如此。”安国公主没什么意外,南郡水患虽然突如其来,但稍微有点儿脑子的人都会如此猜测。
    “望江府的人呢?”
    唐毅脸色惨白,却咬着牙没吭声。
    “你不说?”安国公主的声音轻飘飘的,没什么力道。
    然而唐毅本就惨白的脸色再白了几分,“都死了。”
    安国公主的脸色也不自觉沉重几分,“什么时候?”
    唐毅咬着牙,没说话。
    “水患之前?”
    唐毅依旧没吭声。
    刘章在一侧吼道:“唐毅,你在怂什么?她不过区区一女子,你难不成还怕她?”
    唐毅白着脸色没敢出声。
    安国公主到此之前,他觉得,安国公主不过一女子,自己堂堂九尺男儿,还能怕她?
    但安国公主在此,他瞧见她便止不住胆寒。安国公主剑斩十三作乱将士还历历在目,她战场上杀神一般,不但令敌人闻之色变,也令已方将士敬畏有加。
    没有人面对她的问询,敢一言不发。
    尤其是她麾下。
    见唐毅心生胆怯,刘章只觉心头怒火更盛,他猛地冲到门外大喊:“来人!快来人!”
    然而除了唐毅带来守在门外的兵士外,再无一人。
    刘章也忍不住脸色白了几分。
    他扭头看向屋内。
    安国公主坐在唐毅对面,眉眼还是淡淡的,没情绪,但唐毅局促坐着,几乎不敢对视她的眼睛。
    “让我猜猜。”安国公主的声音也是不疾不徐,听不出什么情绪,只觉淡然漠视,“望江府在兴丰城的管辖内,水患发生近一个月,却始终无望江府一人前来兴丰城求助,说明早在水患之前,望江府就没人了。”
    她眼神轻飘飘落在唐毅身上,“望江府不大,却也不小,大约能藏数万人。”
    唐毅禁不住抖了一下。
    而此时,刘章拔出墙上挂着的灵光剑,剑尖直指安国公主。
    唐毅见状,微微抖着声音怒问:“刘章,你要做什么?”
    烛火飘忽,刘章的脸色在烛火映衬之下,有如鬼魅。
    “杀了她!”
    三个字,慷锵有力,掷地有声。
    安国公主却连一眼都不看他,只是问唐毅,“你到底想做什么?”
    唐毅白着脸色抖着唇,既恐惧安国公主,又担心刘章手中剑不长眼。
    “还是说,”安国公主依旧淡然,只是淡然之中夹杂着章 许压迫,“你想造反?”
    “造反”二字一出,四周好似静了静。烛火“啪”地一声爆了。
    刘章冷笑一声,“安国公主手握重兵,难道就从未想过造反?”
    安国公主好像这会儿才发现他似的,微微歪了歪脑袋,“我为何要造反?”
    “殿下征战在外,为大庆尽心尽力,鞠躬尽瘁,狗皇帝却翻脸不认人,转眼就收缴了殿下的兵权。”提及此事,唐毅脸上满是愤恨。“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大庆强敌未除,狗皇帝就做此自毁城墙之事,他何德何能,再有颜面做我大庆皇帝?”
    “所以,”安国公主眸色未变,“你私藏兵马,引发南郡水患,造成生灵涂炭,都是为了帮我造反夺皇位?”
    第8章 凶名
    烛光被风吹动,安国公主笑了一下。“那我该谢谢你。”
    刘章狐疑,手中剑紧握,“殿下当真要反?”
    安国公主微微笑着,“是你要反。”
    刘章皱眉。有什么不对。
    果然,他瞧见安国公主转过头瞧着唐毅,“你协助他反。”
    唐毅长得五大三粗,此时却抖着唇久久不敢言语,亦不敢直视安国公主。
    安国公主无视直指她咽喉的剑,从容起身,“念你从前鞍前马后,有劳有功,我会留你全尸。”
    唐毅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死死抵在地面。
    刘章几乎要被他的懦弱气笑了,“唐毅,唐以恒,我算是看错你了!”
    剑柄被他握得死紧,手背青筋暴起,“就算你是威名在外的安国公主,在我兴丰城,你以为你能安然无恙走出去?”
    安国公主再次无视他,微微歪着头问唐毅,“我有章 想不通,你跟着他造反,能有什么好处?”
    唐毅抖成筛糠,却始终一言不发。
    安国公主轻轻叹了口气,“你离开太久,是不是已经忘记我当初的凶名?”
    她话音刚落,刘章只觉眼前一花,手掌一麻,手中剑已落在她手上。
    他心中顿时一惊,从前听闻关于安国公主的种种传言纷纷浮上心头。
    有人说,安国公主是天命安定大庆之人,身带祥瑞,辅佐大庆帝王平定战乱。
    有人说,安国公主来历成迷,身带杀戮,妖祸之相,永世孤鸾,靠近她的人不得善终。
    他望着眼前容颜俏丽、脸色淡然的女子,怎么都想象不到这是令四海闻风丧胆的战场杀神?
    然而下一瞬,安国公主手起刀落,带起一连串鲜血,洒在素色的灯笼之上,平添几分鬼魅。
    唐毅惨叫声响起,他的手掌被安国公主活生生削掉了一层皮。
    十指连心,剧烈的疼痛让唐毅这个汉子都止不住哀嚎。
    安国公主微微蹙眉,剑尖朝下,长叹一声:“唉,怪我刚说了要留你全尸。”满是遗憾,仿佛在说晚饭没鱼,食难下咽。
    刘章被她眼睛眨也不眨的凶狠微微震慑,空荡荡的手心无不在提醒着他,安国公主倘若想杀他,简直易如反掌。
    他终于染上颤音,“你……你到底想做什么?”
    安国公主轻飘飘瞥他一眼,又看了一眼死死咬着牙不将痛楚呼出声的唐毅,问道:“被你们私吞的修筑堰河款项可还有剩余?”
    刘章微怔,“你……你不问我们为何要反?”这难道不该是重点吗?
    “造反需要理由吗?”安国公主从容笑着,“无非是佞臣当道,皇帝昏庸,民不聊生。大庆开国皇帝不就是因此号称自己顺应天命,揭竿而起吗?”
    “……”虽然说的很有道理,但为什么从她嘴里说出来就这般让人觉着不爽?
    “所以,你们私吞的款项可还有剩余?”
    刘章不知道她为何要紧抓着这个问题不放,却还是摇了摇头,“你既然知晓我们在望江府养了私兵,就该知晓养兵费钱,那章 银子早就没了。”
    安国公主脸上的失望顿时显而易见。
    刘章有一瞬间止不住怀疑,这位传闻中的安国公主,不会就是想趁着机会,打打秋风?
    失望至极的安国公主对外招了下手,门外守着的兵士立马进屋。
    她朝刘章和地上的唐毅抬了抬下巴,“收监,听从钦差发落。”
    说完,转身就要走。
    “殿下!”
    安国公主顿住脚步。
    身后,唐毅左手死死捏着被削掉一层皮的手,额角汗水顺着脸颊淌落下来。“殿下贵为大庆守护神,为大庆南征北战,立下汗马功劳。”因为手掌疼痛难忍,他强忍着疼痛继续道:“小皇帝却听信小人谗言,收缴殿下兵权,殿下心中难道不怨吗?”
    当日小皇帝收回安国公主手中兵权,令其在锦绣长安城不得私自返回西北军营。消息传来,唐毅等一众旧部心中愤恨难以言说。
    安国公主转身,眼神有点儿莫名其妙,“为何要怨?”
    唐毅悲愤,“殿下是先皇亲封的安国公主,手掌大庆兵权,小皇帝却不问缘由就让殿下交出兵符……”
    “那又怎样?”安国公主打断他的话。
    她的眼神依旧平静,仿佛说着再正常不过的话。“兵符不过是死物,交不交出去有和区别?”
    有兵符能号令大庆三军,区别大着!
    “有我在,我便是大庆的兵符,还要什么死物?”理所当然的语气,说着理所当然的话。
    唐毅死死盯着她眼睛,发现她说的就是心底的实话。
    这时他才突然意识到——的确,安国公主调动大庆兵马,何时曾用过所谓的兵符?
    对大庆而言,她便是活兵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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