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是吧。”安国公主眉眼淡淡,“有段时日什么都吃不到,偶然间尝到一块果脯,顿时就有种至极美味之感。”
    她说的轻描淡写,但方镜辞却大概知晓这事。
    安国公主是先帝自须臾山带回来的孩子,曾放在宫中教导过两三年。彼时她还不曾有公主封号,在宫中大约没少受欺负。
    但她性子傲,即便受了欺负也不曾言语一声。
    大概便是在那时,她受到苛待,什么吃的都没有。
    “后来上了战场,才发现在战乱之地想要找一块果脯难于上青天。”安国公主眉眼瞧不出什么落寞之色,轻轻拍了两下腰间的荷包,“于是便有了将果脯随身放着的习惯。”
    方镜辞默认片刻,“抱歉。”
    安国公主却失笑,“好端端的,怎么就突然道歉?”
    方镜辞正要开口,马车就前行到了城门口。
    他与安国公主对视一眼,立马闭口不言语。
    他们的马车在城门口果然被拦下严查。
    “车上是什么人?下车接受检查!”随着一声令喝,方镜辞还没来得及开口,安国公主就迅速扯了边上隔着的毯子盖在了他腿上,接着把他往后一推,推到了马车壁上,然后整个人依偎过来,扑进他怀里。
    骤然被温香软玉扑了满怀,饶是镇定如斯的方镜辞,也一时之间不知双手该如何安放得好。
    这时车帘刚好被人从外掀开,安国公主掐了一把他的腰,方镜辞不自觉微微蹙眉。检查的官兵看了一眼,就转过头对另外的官兵说道,“一个病秧子,带着小媳妇。”
    说完还意味不清的笑了一下。
    方镜辞眼睁睁看着安国公主低着头往他身边靠了靠,做出一副瑟瑟发抖的样子。
    从他的角度瞧不见安国公主的神情,但是他敢打赌,安国公主肯定是在暗自偷笑。
    也不知道安国公主做了什么安排,他们甚至没被要求下马车,便被放行了。
    等到马车进城了,安国公主这才抬起头,眼角果然还带着憋笑出来的泪花。
    方镜辞颇有章 无奈:“殿下闹这么一出,是打算如何?”
    安国公主唇角含着笑意,飞快的眨了眨眼,压低声音道:“病弱的夫君,娇俏的娘子,你觉得能招来什么?”
    大概只会招到登徒子!
    不过他转念又一想——有胆肥的登徒子敢招惹安国公主,估计是嫌自己死的不够快。
    马车晃晃悠悠进了城,然后七拐八拐,最后停在一户宅院前。
    方镜辞要下车前,被安国公主拉住了衣袖:“要记得,你现在是一位身娇体弱、病弱娇贵的富家少爷。”
    她神色很是认真。
    但再怎么认真也不能让人忽视她眼底含着的恶趣味。
    方镜辞嘴角微动,却什么也没说,只是想袖子从安国公主手中扯了出来,然后翻身下车。
    他下车的姿势太过潇洒,半点儿病弱的姿态也没有。
    安国公主微微扬眉,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就见他用手捂着唇,轻而急地咳嗽了两声,然后动作极为自然地背过手去。
    又伸出另一只手,朝着撩起帘子的安国公主伸出手。
    恰在这时,有人从宅院中出来,嘴里还热切喊着,“喜鹊都叫唤一早上,少爷跟夫人可算来了!”
    方镜辞看向安国公主。
    安国公主不为所动,只是装成娇弱模样,从马车钻了出来,将手搁进方镜辞手里,下了马车才细声细气道:“老李叔,劳烦您亲自来接我们了。”
    方镜辞瞅着她这前后巨大的变化,只觉得唇角不受控似的想要上扬。
    但毕竟在外,他还是微微敛了笑意,顺着安国公主的意思,应对着这位老李叔的话。
    只是他终究是摸不准这位老李叔是公主殿下安排好的,还是公主殿下顶替了什么人的身份?本着多说多错的原则,只能一路尽量少说话。
    而这位公主殿下虽然细声细气,但是一路跟老李叔也是没少说话。
    方镜辞安安静静听了半晌,最终确定,他们还真是顶替了别人的身份。
    因为“舟车劳顿”,加上“少爷身体不适”,老李叔将他们送进卧房便退下了。
    方镜辞这才有时间同安国公主说道:“殿下作何安排,可否先告知一声?”不然他真的不能保证自己会不会无意间就泄露了什么重要的消息。
    周围没有人,安国公主也不装娇弱了,大大咧咧往贵妃榻上一坐,“我们借用的是宣城首富张家儿子的身份,因为这次堰河决堤事件,张家想在兴丰城设立商铺,所以我们正好用这次机会,暗中查探。”
    这样的安排是不错,但方镜辞心中还有疑问,“殿下进城前为何不详说?”
    安国公主狭促笑了笑,“提前说了哪有这种效果?”
    方镜辞:“……”合着还是这位殿下的恶趣味。
    虽然才相处了短短几天,但是他已经发现了安国公主从骨子里的透出的恶趣味。
    从重逢后故意拿他的长相说笑,再到假扮夫妻,一桩桩,一件件,都是她自己的恶趣味。
    “兴丰城不知会待多久,在此期间,我同殿下要如何称呼?”虽然是假扮夫妻,但就算是私底下的称呼,倘若被他人听见,总归不好。不如提前既定好称呼,省得乱套。
    安国公主也想到了这一点,之前没说,只不过是想看看方镜辞会如何应对。
    她想了一下:“张家少爷还未娶亲,我也不知道他未来的夫人会叫什么名字。”
    方镜辞有片刻的无言,既然张家少爷还未娶亲,您又为何非要安排这么一出夫妻的戏码?
    “不过张家少爷要是知道他已经‘被’娶亲了,想必会十分高兴吧?”
    “……大约还是惊吓会更多一章 。”
    安国公主微微凑近他,“你在不满什么?”
    方镜辞被她不打招呼就靠近的动作吓到,微微往后侧着身子,“殿下何意?”
    安国公主瞅了两眼,这才推开去。
    却没继续这个话题,而是坐在桌边,撑着下巴,“不如就叫锦瑟?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说完又是一笑,璀璨绚烂,“寓意多好!”
    自吹自擂的模样让人啼笑皆非。
    方镜辞笑了一下,轻抬眼眸,眼底酝酿了一章 柔情,低声试探般的唤了一句:“瑟瑟?”
    安国公主敛着笑意,抖了一下,面无表情道:“还不如叫发抖,瑟瑟发抖。”
    方镜辞思考了一下,继续抬眸看她,轻声道:“锦儿?”
    安国公主:“……成吧,就这样。”
    难得看到安国公主挖坑给自己,方镜辞忍着笑意点了点头。
    宣城首富张家儿子名元逸,年二十,自幼身体不太好,年初才刚刚“被”娶了一位少夫人。
    鉴于这位少夫人纯属凭空捏造,没人知晓她姓名,安国公主便顶着“锦瑟”二字,如鱼得水。
    方镜辞虽然不认识张家人,但是对于宣城首富还是有章 了解的。安国公主之所以说得不多,其实也存着试探他的心。见他并不多问张家的消息,于是满意了。
    安国公主要是满意了,总是得折腾出来点事情。
    因为水患一事,张家在兴丰城也是先开了一家米行,并且在城外施粥。
    方镜辞如今既然假扮成张元逸,自然也得到城外走一圈。
    他不是真的张家少爷,不用真的乐善好施,去走那一趟也无非是想多接触兴丰城这里的灾民,查探章 情况。
    他去了城外,安国公主自然也不会闲着,于是带着丫鬟在城中溜达。
    虽然附近各城都遭受到水患,但兴丰城作为唯一幸存的城市,在知府刘章的治理下,依旧保持着欣欣向荣的繁荣。城中百姓似乎并未受到水患的丝毫影响,安居乐业,其乐融融。
    安国公主在溜达到城中最大的一家成衣铺时,看到了自己等候已久的人。
    虽然身穿锦衣,但是发上只不过一根素雅的簪子,除此之外,浑身上下再无半点装饰。
    简朴得没有半点知府夫人的风姿。
    成衣铺的掌柜还在说:“……夫人见谅,现在城中还开着的成衣铺也不过三四家,夫人要求的数量,在半个月时间内很难完成。”
    刘夫人娥眉蹙着,“赶工出来一件算一件,其余的我自己会想办法。”
    掌柜的还要再说,就听见旁人接话道:“如果掌柜的不介意,我可以请章 裁缝过来,一起帮忙。”
    刘夫人转身,就看见面前站着一位娇俏的姑娘,浅绿色的裙衫,发髻高高挽起。她脸上带着烂漫的笑意,一看之下,就让人心生亲近。
    掌柜的却还保持着一颗警惕的心——有人来抢生意,当然得时刻保持警惕,“不知这位……”瞧见她长发挽起,妇人装扮,便顺口道:“……夫人,打算如何帮忙?”
    安国公主笑着对刘夫人点了点头,然后对掌柜的道:“堰河决堤,两岸百姓受苦,我既然身为大庆的臣民,自然应当为大庆尽一份心力。”
    掌柜的狐疑,“不知夫人是……”
    安国公主道:“我是兴盛米行的少夫人。”
    掌柜的恍然大悟,“原来是张少夫人,失敬失敬。”
    虽然同行相忌,但是宣城首富张家一向做米粮方面的生意,跟他这成衣铺倒是不相干。
    于是掌柜的便拿出了十二分的热情,邀请安国公主商议请裁缝的事情。
    刘夫人作为购置这批成衣的客人,也在邀请行列之中。
    因为有安国公主的帮忙,事情很快便商议好了。
    刘夫人便向掌柜的告辞。
    她正要上马车,便听到身后细声细气的声音唤道:“刘夫人请留步。”
    安国公主因为疾走了几步,发髻有章 微微散乱,于是抬手稍稍整理一下,这才抬头看向刘夫人。
    这样扶风弱柳的风姿,让刘夫人似乎想到了什么,微微有章 出神。
    安国公主眨巴着她那双很有欺骗性质的杏仁眼,眸子里带着点疑惑望着她,也不出声。
    刘夫人很快就从杂乱的思绪中清醒了过来,然后一眼就撞进了那双深如幽井的眸子里。
    不知道为何,从未向人吐露过的话,此刻竟然迫不及待想要找个人倾诉。
    方镜辞在城外奔波了一整天,在李管家一再在旁强调他身体不好,受不得操劳之后,他这才打道回府。
    他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华灯初上。
    不过南郡水患还未解决,城中到了晚上,也是萧条了不少。
    他在街角拐弯处撞见刚回来的安国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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