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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0章 拨云见日
    ◎我替襄君再清清局。◎
    “辰安, 我身子不适,想回去小憩会儿再来。”
    今晨夏辰安在百官拥护下灵前登基,这里事情落定。大半日处理余剩下不少事, 她总算能张口提及,虽然此时仍不合规矩。
    两日胆战心慌, 即便白衡来报说他无事, 也总想回去亲自看一眼才能安心。
    御前事大事多绊人,舆情礼法摆在此处她实难抽身。
    夏辰安敛眸, 哑着嗓尽可能温声:“母妃在此两日没合眼了,回去好生歇歇, 儿子一人能行。”
    他将火纸扔进盆中, 身后无数哭噎抽泣,乌压压盖在殿中, 却将他小小脊背衬得更笔直。
    许襄君心口舒然, 刚起身。
    夏辰安腕子一重, 将她扯住。
    他仰头, 目光超越他年龄的锐利:“听闻母妃将黎常侍养治在上宸宫, 他若能开口, 教人抬来,张宰辅等人有话要问。”
    这是他登基后要行的第一件事, 定绪王的罪, 要行效给百官天下看。
    “... ...”许襄君瞧他满目肃重沉稳, 那种不容拒绝神色落钉在人身上。
    稚嫩面容没变,又变了。
    “好。”她半分被压着启唇。
    “有事朕, 我会让人寻您, 这几日您辛苦, 多休息休息, 母妃脸色不好。”对她改口改得倒是顺。
    袖口力道松开,她速速转身从侧道出门。
    出门后许襄君抬腕捧心,身上一阵颤栗,正名后夏辰安不一样。
    出殿时白衡给她披上斗篷,替她盘系领口,拧眉忧心道:“娘娘是不是累了,您神色有些不好,要不宣位御医瞧瞧?”
    这天白衡冻得指尖发颤,眉头蹙得越发厉害:“前儿雪、昨儿又下了半夜的雨,路上正滑,轿辇一会儿便来。娘娘进去候吧,莫出来着了风。”
    冷风一过,许襄君清明几分,抬眸看着几近无边的殿庭,萧肃凄清。
    “无事,回去休息会儿就好。”
    身后大殿素白嘈杂热闹,是她融不进去的地方,且与她越来越割裂,这种距离让她欣喜又惶恐。
    许襄君素着张脸点头。
    她惊得是夏辰安变化之快,恐得心上石即将落地却依旧不安,脑中盘算此局可还有未成之境需要弥补之处。
    坐上辇,直到行了大段,她翻手扯了头上白花,狠狠扔在脚下。若不是国丧服制须得如此,这身衣裳她也不想替夏明勤着。
    许襄君指尖拨开厚缎,入眼又是这样长到无尽的凄寒宫道,敛息:“再快些。”
    闻她急切,白衡支使人动作再麻利些。
    到了上宸宫,下辇,她按照白衡先前所说疾步去侧室,院中诸多行礼她一概无视。
    一掌推开门,床榻边是位宫婢,手中碗空该是刚喂完药,瞧见她忙搁碗跪礼。
    许襄君朝后半侧颈:“本宫有事要问,吩咐让人站开。”话紧密着慎重。
    上宸宫都知道黎至因何在此修养,许襄君此时发话,白衡忙召所有人出殿。
    她规规矩矩合上门,独守在门外,确保此处秘辛。
    周遭无人,许襄君再也端不住神色,疾奔到床前。
    临到床前她收了疾步,拎着慌颤不止的心吞气,怕惊着修养的他。
    床榻上他双眼被白绸束着,面颊红润血气比那日好上许多,只是唇角还有些干裂。
    前后不过三十个时辰未见,下颌与颈子裸.露在外之处消瘦得当真明显,可见制狱酷辣。
    她不敢想那半日光景黎至是如何扛下的。
    许襄君心急再半步踏近,闻他气息吐得匀,只是怕是伤及肺腑了,吐息下沉浊偏重。
    她喉头眉禁住哽咽,徐徐俯身撑在他身边,想将微弱气息再听听。
    肩胛细细颤着,却不怕了。
    “你来了... ...掐算日子事未完,你不该今日来的。是喊我去呈供么,殿上可是按照你所算发展?”
    话音支离虚弱却条理清晰,许襄君忍不住狠狠吞声,眼眶倏得漫红。
    絮被下伸出手。
    许襄君怔愣着握上,温的。
    和煦真切的肌肤温度加之心中眷恋、与这几日梦幻不清的绞杀落实,她颤微微将手贴到面上,细嗓呢哼,哭腔溢满喉咙。
    “宫中都是人,我不能同你亲近。”满是委屈隐忍难过。
    便是此刻触手可及,门外也全是人,她依旧身负点到为止的诸般规矩。
    如此禁制时刻加身,这才是真的杀人刀。一下又一下搅着心口,教她生死不能。
    黎至笑哼,削尖下颌晕开惨苍柔和几分,温润贴骨,一如他之初。
    许襄君满眶婆娑水光瞧着他,却不能看见他的眸。
    “这几年四处都是人,我们也过了。”他言下的满足温厚真挚。
    “... ...”
    许襄君骤然脑内一片空白,这几年怎么过的,她不记得了。
    她就知道这两日每时每刻都好长,偏生还有那些费神的事让她难过、框束着她。
    她整个人颤栗在他掌心,嗓子细细碎碎全是难过,但气息比方才要好许多。
    黎至嗓子滚涌,轻轻道:“你莫难过,都过了,已经过了。”
    “我没事,真的。”
    许襄君呜了声,看着他眼上覆着的白绸:“御医说鞭子你伤了右眼,调理不好日后便不能视物。”
    “我有没有说你护好自己我来,你为什么不肯。你为什么要用自己去推进此事,若是那日陛下心思再狠绝些硬保绪王,你哪里熬得过那半日。”
    “那封亲笔若非我求得及时,那晚根本无法用陛下亲笔越旨出宫,张宰辅他们怎可能进宫目睹,将事闹大。”
    “你将自己置于此那境地时,到底有没有想到我!”
    许襄君压住声不敢大,门外有人,就连怒哮声音也控制得将好。
    便是这般忍不得还要忍,他方得锥心,伸手狠狠握住她颈子。
    将人拉扯到自己唇边,一字一句:“此局我心中推演万遍,那日若出了岔子何止是我会丢了性命,连同你的也是,我便是再不顾自己,也不敢伤及你分毫。”
    “你若送不出,太子尸首自然会有人抛在张宰辅门前,我伪造的血|书依旧能到张宰辅手上。”
    他将掌心颈子摩挲揉按,一阵怜惜:“便是陛下强护绪王,也会像护不住太子那时一样,证据确凿悖逆不了天下。”
    “绪王派人上路那刻此局便成,他无路可退。”
    “我们筹谋七年,为的就是那日。”
    颈上握力十足,他才从制狱出来两日,宫中御医再厉害也不可将他养成这样。
    除非制狱里对他额外开恩,可半日刑罚下来,他那晚便枯槁几分... ...
    许襄君掐眸,狠手按住颈侧他手背,红着眼眶:“谁给你用了药,你又强撑着身子见我,第二次了!黎至,你非要如此折我的心?”
    “上次我不戳穿,你便当我是傻的吗。”
    颈侧掌心一颤,黎至唇角扯扯:“瞒不过你。”
    指腹顺着颈蹭擦到眼下,还好无泪。
    他话腔讨软:“不想那般难堪地见你,平故让你忧心。这两日我叫白衡同你传信我无事,你定是不会放心。短短数月国朝两次大丧,今日明明不能相见,你执意请退,我如何能教你再难受。”
    许襄君心涧淤塞,胸腔胀疼。
    为了拨散她此道心结,黎至伸手根据她的气息,嵌住许襄君下颚:“我身子如今不好,却依旧想与襄君算道秋账。”
    他尝试撑身子,却无力可使,此状有些狼狈。
    许襄君蹙眉,伸手扶他,被他脸上苍白笑止住。
    “你想说长明?”
    她长舒口气,该道是总跑不了。
    她下颚捉拿力道紧紧,许襄君浑身心思全在他这处。
    黎至启唇:“你应了他什么,他竟敢胆大包天到弑君。”
    “长明心毒歹意,有赌性却胆子小,目光也非长远之人,康灯留他是因他阴鸷衬手,你单许财权他是不敢的。”
    “所以襄君是如何让他敢有此行径的,这可不合他性情。”
    既是算账,便是有黎至不能容之行。
    她哑口:“你御前的人与事还问我?要如何你说罢。”
    许襄君直接认了,毫不反驳挣扎,一副任他模样。
    黎至胸前大浊口气,闷得实在涩疼,他额心紧拧:“他,如何欺负你了,还是你只应了。”
    失力,许襄君下颚被捏红。
    她鼓鼓腮帮子:“还有你不知之事?”
    “娘娘与人私事瞒着诸多耳目,奴才能知一二分,已用了全力。”
    这话说得倒是丧还委屈,又不敢委屈。
    他竭力睁目却被白绸覆着,什么也瞧不清,指尖搐动不敢摘下,怕吓着她。
    许襄君握住他的手:“他胆子小?他胆子才不小,他都敢觊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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