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元菱警戒性半退:“这是什么。”
    许襄君挽袖从里头端出来,抬腕直直递出去:“你侍寝后每次偷偷服用的东西。”
    她看着顾元菱一丝丝惊变的神色,淡然启唇:“不过这个药效更强点,伤你身子但不彻底,仔细调养日后还是能生育。”
    这便是她所谓的‘因果’?
    顾元菱倒吸凉气,沁人肺腑的寒,下意识握小壶手柄攥几分力。
    “没有子嗣日后我会殉葬,这个我不能用。”指腹推掉这碗药,淡漠道:“我只是还未做好准备。”
    垂眸仔细瞧许襄君面容,想透过些许神色看清她此行目的,奈何许襄君美艳下神色不动,一切犹如迷雾,瘴下危险又许了她块安全。
    许襄君搁下碗,与她的书稿不小心蹭擦在一块,书稿一角往碗中落,她本能一步上前捧走书稿。
    许襄君靠在椅背上,轻声:“不日你便会有子嗣... ...你若真攀权富贵不会闭门著书避争,我这一碗下去不正巧解了你的忧虑么。”
    眸光游走在顾元菱貌美的五官上。
    “你外柔、性子却自小刚烈,以你秉性,不悦陛下该不会愿意为他生子,既是如此你饮下这碗。全了自己,也全了今日的我,如何?”
    全了她?
    顾元菱小心敬慎:“你所图为何,我们说话不用拐弯抹角,直言吧。”
    横眉,许襄君所谓‘不日便有子嗣’是什么意思,这孩子还能从天而降?
    许襄君指尖划过碗沿:“你们幕后这人潜得实在太深,李姐姐就跟我说是因为你我才横遭不幸。我被关这么久你们也不同那人明里暗里联系,我抓不出背后祸首,又从李婕妤那里套不出话。”
    “可你们又实实在在恶过,故而我心生报复从你下手理所应当。”
    顾元菱拧眉:“这碗药便是你下的手?可引得出你想寻找之人?”
    许襄君点头,抬眸与她对视:“足够了。你知道李婕妤曾经对我做过什么吗。”
    顾元菱抿唇,她知道,甚至还劝过,却无济于事。
    炯炯看向许襄君,促尖眸光:“你要做什么,我有子嗣是什么意思。”
    “你最近选留了几位家族女子在上宸宫,又要做什么。你宫门刚开没多久便要兴风作浪?”
    “兴风作浪?”许襄君笑一声,颦眉:“那是我嘛,这不是指你们?辰安太小,与其防住你们再使坏,不如我主动出击。”
    顾元菱虎视鹰瞵盯紧她,启唇,一字一顿:“你到底要做什么。”
    许襄君指着汤药:“助你而已,你不想要孩子,我成全你,陛下责问我全背,以防他日陛下知晓断你荣宠,这样不好吗?”
    顾元菱看着碗上波动气流,几分屏息:“你说清楚,我便饮下。”
    她不可能这样好心。
    许襄君娇嗔蹙额:“明明是你不想要孩子,怎么还要交换我布下的局,你愈发不可爱了。”
    顾元菱盯紧她,颤着心跳等她明言。
    许襄君此刻眸底倏然清冷,连声音也润了寒。
    “李婕妤如何对我,我便如何对她。宣邑公主没了生母,陛下自然要在后宫择选。后宫子嗣本该都归皇后娘娘养育,只是李素月身份她瞧不上,又有太子要忙,大概率不会留下。”
    “再有资格的便是丽妃,可自她早年丧子后贯自清净,人过于喜静,陛下会考虑她但未必一定会给她。”
    此时目光清幽望向她:“其次就是你了,你立了大功,此番又被我挟私报复伤了身子,你爹爹为宗正寺卿,你又为他掌下明珠,一纸奏折便是要陛下给个公道的。自你‘伤了我’陛下又一直找不到赏你的时机,这时公主给你正好晋你位份,里子面子全齐。”
    许襄君撑着下颚,坦荡地笑看她:“你看我做得好不好?帮了你,帮了陛下皇后,亦帮了自己。”
    “你杀了李婕妤?”顾元菱一声惊愕,万分震惊许襄君行了杀人之举。
    这桃腮杏面比她还小的女子,一脸娇媚柔弱,杀了人?
    许襄君俏着摇头:“不不,我并未杀她。”
    神色骤然缠绕戾气:“是你们。”
    顾元菱心口一顿,一口气如钉子样扎进心口。
    她淡然启唇:“你们将她作刀刺向我时,没想过这柄刀会回刺?回刺伤得第一位便是她自己,这条路不是她自己选的,不是你们替她选的么?”
    “怎么会是我?”
    顾元菱身上寒战,看着许襄君阴冷神色往后跌半步。
    “李婕妤说事由你起,今日就在你这出灭。”
    许襄君再度端起这碗药递给过来:“你饮下你一直所服用的东西,我来看看你身后的人会如何护你、或是弃你。她来,我便能寻出幕后真凶,她不来,日后你在宫中置身事外独善其身。顾元菱,这不好嘛?”
    “你好好抚养宣邑公主、著你的书即可。你想的日子不就是这样?”
    许襄君话里话外都是对自己的容情,应该是说她恩怨分明,不牵累‘无辜’。
    顾元菱心口惶然,半幅身子都麻了。
    许襄君见她不动,闲适慢道:“喝与不喝在你,反正李婕妤也会死。那人会狠毒到出手杀我必然有因,那人心头解不开迟早要在对我动手。现在我有辰安,我赌不起他,现在不逼其现身置于危地的便是我。”
    “这种敌在暗的滋味不好受,我更喜欢明斗,看谁更技高一筹。顾元菱,我自觉我比你们已经很坦荡了,不是吗。”
    顾元菱抿嘴,什么话也没说。
    门外突然躁动起来,纷纷叠叠声音压到门上。
    银丝拍门急言:“娘娘,宫道有人在传李婕妤溺毙在御花园观月池中,宣邑公主吓得至现在还哭个不停,皇后娘娘已经去了,我们要不要也去?”?
    许襄君支着臂膀朝她一笑,神色冷漠,静悄悄等着她动作。
    顾元菱胸腔狠狠一塌陷,事已至此,她想也未想接过这碗仰头饮下。
    碗给许襄君一看:“你走吧,日后不要来找我。”
    许襄君已经说的很明确了,一切她都是算计好、想清楚。
    许襄君收碗,勾起小食篮,转身前起疑问:“你同她们一遭,怎么又不与之为一伙求些什么?那这样你为什么不一早独善其身?”
    这话问了大抵也得不到答案,许襄君抿唇:“银丝说你著的书陛下日后会给共内外女子训读?那你送本到我这里吧,久闻你才名,实在未亲眼见过。”
    顾元菱看着满屋书稿:“我入宫是为了避亲,你也算救了我,予之恩人我岂会仇报。”
    “我所求的当下已足,还求什么,你们看上的俗物我才不稀罕。”
    这个许襄君明白:“我才没救你,明明是你晓得我脾性与处境自救罢了。”
    挑眉笑哼着:“那日我不拽你去御前,你也会想其它法子自救。”
    许襄君牵颈感慨:“还好你不同她们一起作恶,不然我还真不知如何收拾你这样的人。”言下有几许剖白的欣赏。
    许襄君骤然颓叹:“你不觉得入宫可惜了你大好年华?”
    顾元菱嗤声,眼中瞧她便是俗不可耐:“我走了我选的路怎么不是大好年华?我若真嫁给那个纨绔,日子怕比今日还难。”
    许襄君掐眸:“你议亲是谁?能把你逼到这般。”她委实好奇。
    顾元菱倒吸口气,一副不想提及的样子缓缓张嘴:“昌博侯家最小的那个嫡子。”
    许襄君直接心口胀疼:“嘶,是我我也该为自己谋出路,他人是有点不太行。你爹娘按说不该这样为你择婿才对吧,你比我在家中地位可高多了,怎么会择他了?”
    那个人无才无德还好色不上进,除了有好听的侯爵嫡子身份,自身是要一样没一样。
    顾元菱抿嘴,眼中神彩复杂,突然腹部一阵细疼撕开,紧接着密集的疼从小腹往全身扩散,一口气未出人便倒在地上。
    许襄君见药效发作,挥手:“我先走了,祝你日后万事安康。”
    “你最好传信出去让你身后提防我,或者希望你对她们足够重要前来寻你,这样我都能找到人。”
    顾元菱倒地晕厥前看见许襄君一席碧蓝衣裙离去,紧着门被打开,许多人冲进来,耳边嗡鸣后世间万物归于沉寂。?
    【??作者有话说】
    谢谢阅读。
    第65章 昨夜心悸
    ◎今日你与本王僭谈朝员任命之事,黎常侍当斩否?◎
    黎至带人路过御花园, 瞧见眼熟小身影蹲坐水边石头上,身边就陪同了位九十岁模样的孩子。
    他抬手止住身后人,脚下自然往湖边走。
    贴近一人急声唤住:“黎常侍, 陛下还等着您送典籍给太子殿下。”
    他一顿:“晋王殿下在水边身旁无人,我劝住了便来。若等候不及, 你们先行, 我随后便到。”
    后头人还要说什么,黎至听而不闻地阔近水边。
    小身影蹲在水边石块上丢石子在水中, 闷闷咿呀问:“小果子,父皇今日对太子哥哥说, 王者须为官择人, 不可造次即用。”
    “太子哥哥答:用得正人,为善者皆劝;误用恶人, 不善者竞进。赏当其劳, 无功者自退;罚当其罪, 为恶者戒惧。故知赏罚不可轻行, 用人弥须慎择。父皇夸好。”
    手上狠狠丢枚石子进水, 溅起好大一片水花。
    “可我觉着宫中四处是赏不当功, 刑不当罚。你也无错吃过母妃苦头不是。”
    声音稚嫩,言下却严肃, 还带了自己见解。
    黎至听得蹙额, 晋王身边小内侍虚眸看见他忙要跪, 行礼之际左手一枚素金镯露了个角,黎至轻手示意他退下。
    小果子犹疑看自己主子两眼, 又瞧见远处有人, 才缓慢退开。
    当人退到一定远, 黎至轻声:“陛下与太子谈及乃前朝用人之治, 而殿下看的是宫内管教奴仆之行,前朝治人、制衡,宫内掌控、奴役,赏惩便会略有行差。”
    “知人之事,自古为难,故考绩黜陟,察其善恶。若欲求人,必须审访其行。若知其善,然后用之。设令此人不能济事,只是才力不及,不为大害。误用恶人,假令强干,为患极多。但乱代惟求其才,不顾其行。太平之时,必须才行俱兼,始可任用。”
    初始听闻,那小身影便转过身一脸惊愕,清质面庞似有想要遮掩动作,一身景泰色袍子随风猎猎响了两声。
    听到他讲知人,眸底便满是认真,一番思索跟着内容纠在脸上。
    黎至正要谨醒他两句,晋王摇晃站稳在石块上,上下打量黎至:“是你,我... ...本王认得你,父皇曾夸你奇才,说怜惜过你。”
    再次仰眸打量面前,他一身绯色内侍长袍,革带挂了块玉,上好的锦缎长靴。
    清润面庞眉眼下压着稳厚,雍容不迫气度让他形色自若。丝丝缕缕险色在晴和眸里翻搅,好似温润如玉是这个人,阴鸷狠戾也会是这个人。
    清嗓,又满是疑惑问:“父皇还说周、秦初得天下,其事不异。然周则惟善是务,积功累德,所以能保八百之基。秦乃恣其奢淫,好行刑罚,不过二世而灭。岂非为善者福祚延长,为恶者降年不永。”
    “可本王书中却见桀、纣,帝王也,以匹夫比之,则以为辱。颜、闵匹夫也,以帝王比之,则以为荣,此亦帝王深耻也。你帮本王作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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