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襄君龇牙咧嘴一副怨怪,鼓起的脸让黎至忍俊不禁笑了一声。
    黎至闻声数算着阶梯,朝前倾贴下,点水后迅速站直,清嗓行礼:“奴才告退。”
    正巧白衡从楼梯冒头,时间一息都不多,卡得正正好。
    黎至与白衡一上一下错肩。
    许襄君摸摸唇哼笑,余光飞瞥,黎至消失在她眸底。
    待黎至离开,她在白衡盯梢下一口一口喝完补品,期间整理寻思了几段黎至方才话下深意。
    黎至所有心机筹谋也不敢让她知晓、让她涉险。
    她亦然。
    许襄君温吞喝完补品,走到窗边朝下看,上辰宫角落不起眼的那间是他的居所。
    她推推额角,显现疲惫:“白衡,席嬷嬷送平珠一同入宫的另一位嬷嬷在哪里?你替我送封信去。还有,陛下身边的康公公近些时日可有打发人来寻黎、小黎子?”
    许襄君别扭生硬地改口。
    白衡点头:“寻过。”
    许襄君缓慢转身:“他们见过?”
    白衡:“见过。”
    黎至做事足够小心谨慎,能被白衡瞧看便是没打算遮掩。
    两个字,足矣让许襄君头疼不已。
    黎至为了能在宫中多掌控些局面,是要走到政权中去吗。
    他一个入仕过的文人同阉人一党如何混在一块,行事作派目的手段均是不同,怎能一道有行。
    黎至糊涂。
    她却奈何不了黎至想法,因为他全是为了自己。
    许襄君半身倾出窗台,撑着臂看远处夕阳。
    傍晚轻风拂面,带着夏热独有的燥热划上面庞。
    她顶摁太阳穴,目光却始终紧盯着楼下那间小屋,心中复杂难纾。
    “白衡,你在宫中高兴过吗?”声音寂寥许多。
    这问题实实在在难住白衡了,她认真细想:“刚入宫有过。”
    许襄君茫然,想了这半年多的每个日日夜夜,忽然一句:“我也是。”
    这日之后许襄君闷头在房间两天没出门,随后一向贴心的平珠在某日被许襄君大声训斥。
    平珠撕心裂肺哭饶呈情也没用,无人知道原因,只知她转眼就被许襄君贬离了上辰宫。
    次日清晨殿内一切如常,好像平珠从未出现在上辰宫过。
    平珠走后好像时间被拉快了进度,日日过的紧密如一。
    要不是许襄君肚子逐渐显怀,好像过的都是同一日。
    陛下常来上辰宫,但从未留过宿。
    次次不是这位不适、便是那位有事,没多久便将陛下拉走,婕妤有孕不能侍寝,陛下就再也留不下。
    宫内微语被白衡尽力挡在门外,也拦不住飘到许襄君耳里。
    白衡老是垂叹:“娘娘,我们出门走走?”
    但许襄君依旧。
    高卧、静坐、试茶、阅书、临帖、诵经,过的有滋有味,可谓将不出门发挥到了极致。
    风雨欲来总是静得别致。
    【??作者有话说】
    谢谢阅读。
    第35章 我护着你
    ◎我能求你怜悯我这仅剩无几、男人在妻子面前所需的尊严吗?◎
    “娘娘, 康公公的人又带走小黎子了。”白衡在黎至跟随一名内侍出门后,压低声在她耳边说到。
    许襄君掀眸:“看见了。”
    白衡瞧了眼她连日来青白神色,抿了抿嘴闭上。
    与其说是康灯找黎至, 不如说是夏明勤找他,或者说是黎至主动攀求到夏明勤眼前。
    她侧肩从二楼垂看下去, 黎至正回头扬颈, 两人平淡对视后,他抿唇转身毅然离开。
    许襄君支手撑着下颚, 目光追随。
    他是从什么时候有这个想法的,怎么一直没看出来。
    黎至已经在陛下面前露过脸, 现在无有回转余地。
    许襄君挑眉‘啧’声, 心口闷得一堵。
    黎至出了视线,她微微侧头问白衡:“李婕妤在何处可有打听清楚了?我们出门‘偶遇’她去。”
    白衡敛眸, 这是哪门子偶遇。
    “打听了, 今日李婕妤与顾贵人一道听戏。”白衡看她也有几分难言、神色缤纷精彩, 随后怯糯糯问, “娘娘还去吗?”
    许襄君倒‘嘶’口凉气, 顿了顿:“去, 怎么不去。”
    白衡心忖:这还去啊,顾贵人最近跟疯了一样四处围堵, 今日送上门这算什么事, 贵人能饶了她?
    许襄君招手:“去给御前的李嬷嬷传句话, 让她这样做... ...”她附耳在白衡耳边轻叙几句。
    白衡脸色一青,惶惶惊了脊梁, 肩胛有几分泛僵。
    “等你回来我们再去就见不到顾元菱了, 李婕妤一人听戏寂寞, 本宫人美心善去作陪。快去快回吧。”
    许襄君松腔, 目光放远,像是在看些什么,可眸底茫白一片,什么也没抓住。
    白衡闷声‘是’,匆匆下楼出殿。
    一场戏结束,与许襄君并肩而坐的李婕妤捏着一块黄玉面色不慎地离开。
    她走后,许襄君由挺直的肩变为松靠在椅背上,指尖‘哒哒’敲着桌面,瞧不出情绪。
    白衡走近见她眉眼暗藏疲态,启唇要开口,许襄君将戏折子扔给她:“去点《西厢记》的‘张君瑞庆团圆’,本宫只想听最后一折戏。”
    这出戏讲张生与崔莺莺历经所有,最终夫妻团圆的一幕。
    许襄君指节撑顶着太阳穴:“本宫不喊停,这一折子就让他们重复不停地唱。”
    白衡不明缘由,只道是她家娘娘钟爱这出,便捏着戏折子去吩咐。
    这一折子戏从未时二刻一直唱到申时四刻没停过,直到一截素蓝衣袖递上盏茶,许襄君才微微提了精神。
    “白衡,去吩咐这遍唱完就停,天色晚了,本宫乏了要回去。”
    一曲落声,戏停台散。
    许襄君指使前头回上辰宫的路,冲白衡说:“你走前面,本宫有话问他。”
    白衡目光在她与黎至间游离几遭,闷头应‘是’,便往前与他们拉开距离。
    白衡刚转身几步。
    黎至温声:“我来接你回去了。”
    许襄君瞥他一眼,阔步往前,一身衣裙带着娇飒翩跹越过,黎至慢半步抬腿跟上。
    她心里绞着混,几次欲言又止。
    黎至抬起臂膀:“前面鹅卵石铺的路不稳,还请娘娘扶着奴才,奴才带着您走。”
    “... ...”许襄君胸腔狠狠起伏一阵,思来想去心绪一片复杂,抬手抓紧他腕子。
    少顷,黎至垂声到她耳畔:“襄君莫恼、也勿忧,我不会有事。”
    许襄君心涧深处骤然一紧,政权漩涡之中怎会无事,那里是绕开风雨也会沾一脚泥的苦境。
    黎至知晓她全部纷杂心绪,微微抿唇垂眸看向身侧许襄君:“反倒是娘娘该忧心自己不日后的处境才是。”
    许襄君懒得与他说话,恨极黎至当下所选所行,哪怕是黎至为了护她偏疼她,她也憎恶不理解。
    许襄君掌心失力,狠狠掐了把他,怨怼情绪十分具象化。
    她恶狠狠瞪眼黎至,咬了咬后齿,再次无话可说,只觉得胸口要炸,疼得很。
    黎至喉头闷声笑意,温温轻声:“奴才即将高升,而娘娘会被陛下厌弃,整个宫里能照顾你的便只有我。”
    这里尾音他略微提了调,透着满足。
    黎至突然反扣住她腕子,将人扯进一座假山之下。
    他将人牢牢抵在山石上,欺身拢住许襄君:“届时娘娘困锁在上辰宫,一应供需皆由奴才负责,一茶一饭都要求着奴才,你会朝我开口索求吗。”
    “襄君。”轻轻呢喃下,掌心扣紧了她的腰。
    终于切实听出他的打算,许襄君闭目,连日来的心绪喷薄而出,呜咽出嗓,脑袋埋进他胸口,肩胛颤抖不矣。
    “这一切是我选的,你为什么要去夏明勤面前赔身下气。我进宫是来护着你、给你撑腰,是我想费尽心力让你远离那些不堪,与我无忧欢喜共度一生。”
    “不是让你去那群阉人中间屈尊就卑、去朝政污浊泥潭浸着邀名射利。”
    许襄君咬牙,手揪紧黎至后背,心口万分不忍:“你为什么要典身卖命到夏明勤跟前儿任他糟践?我千疼万爱的舍不得,你竟让自己至于此... ...”
    她痛心疾首到几近呕血。
    黎至抿唇,听着她幽咽抽噎,心被钝刀绞杀,疼得无以复加。
    抵住她的手颤了又颤,继而掌心握实,将人狠狠扣紧。
    “所以今日李嬷嬷在我面前向陛下献言,让顾元菱到含元殿伴驾,你再主动找李婕妤直面下战书宣战,是为了让我知道你一直有掌控权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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