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长宁很早就醒了,不安分地在陆展清怀里拱来拱去。
    陆展清侧躺着,快而准地把那颗毛茸茸的脑袋按在自己怀里:“现在煮元宵还太早了点,再睡会。”
    慕长宁用脑袋顶他的手心:“不是呀,今天哥就能重塑经脉,锻骨重生啦。”
    陆展清睁开了眼。
    慕家宗堂里,泠欢一身红衣,端坐在一个巨大的阵法前,神色紧张。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泠欢警惕地回头。
    看清来人后,手上捏着的白雾悄无声息地退了回去:“慕少主,陆阁主。”
    “泠欢。”慕长宁朝他点头,在陆展清布置的阵法前蹲下来,道:“已经在融合了吗?”
    泠欢声音有些干,呼吸也有些急促:“……应当到尾声了。”
    阵法里传出阵阵让人牙酸害怕的骨头摩擦声。
    慕长宁看着泠欢越来越白的脸色,安慰道:“没事的,我们都准备那么久了,定是万无一失。”
    陆展清也道:“无妨,这点声响恰好说明纪连阙正在锻骨融合,巫神无需担忧。”
    饶是如此,泠欢还是抿着嘴唇,不断朝阵法内看着,手指紧紧绞在一起。
    没过多久,阵法里突然爆裂出一团白芒,紧接着,宗堂两旁的石壁都齐齐震颤,将上头的长明灯摇的将熄未熄。
    纪连阙寄身了大半年的灯盏啪的一声掉在地上,原本翻涌滚动的白雾也毫无动静。
    泠欢一下就急了,伸出手想要触摸阵法,却摸了个空。
    “纪连阙?”
    泠欢叫了好几声,却没有任何应答。
    “哥?”
    慕长宁皱着眉头,就连陆展清也神色凝重。
    就在几人准备强行破开阵法时,突然传出一声长笑。
    紧接着,慕长宁感觉肩膀一沉,拍完他肩膀的一道人影飞速地掠过他,扑向了泠欢。
    “欢欢!想死我了!”
    纪连阙凭借自己的身高与体型,把泠欢牢牢压在地上。
    泠欢两只手推着他,着急忙慌道:“你先…先…”
    “我不。”纪连阙打断他的话:“快给我亲亲,想死我了。”
    “不是…”泠欢扭头避开他的吻:“你先起来——”
    纪连阙置若罔闻。
    陆展清拉着慕长宁后退了两步,伸手挡住了他的眼睛。
    “哥。”
    被捂住眼睛的慕长宁无奈道:“要不,咱们先穿件衣服先?”
    空气里漂浮着诡异的沉默。
    纪连阙终于放开了泠欢,施舍了一个目光给自己,惊得整个人都差点跳起来:“啊!!我的衣服呢?!”
    陆展清别过脸,毫无起伏道:“你在灯罩里时,不就没穿衣服么。现在当然,也没有。”
    纪连阙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连忙背过身,崩溃叫着:“怎么不早说!”
    陆展清看着嘴上被啃出几块湿红印记的泠欢,反问道:“你让人家泠欢说话了吗?”
    纪连阙:“……”
    他方才的气焰不知到哪里去了,做了个擦眼泪的动作,装模作样地嚎叫:“我好惨啊我才长出手脚,长出健全的身体。弟弟不关心我,弟媳冷嘲热讽我,夫人也不让我亲不让我抱,我还不如重新变成一团白雾算了——”
    陆展清把手移了移,顺带遮住了慕长宁的耳朵。
    慕长宁把手中特地准备好的大氅丢给了纪连阙:“呐,照着你的爱穿的样式和颜色做的。”
    纪连阙的鬼哭狼嚎戛然而止:“好长宁!不枉哥那么疼你!”
    陆展清深吸几口气,保持脸上的微笑:“晚膳想吃什么?长宁说要给你庆贺。”
    纪连阙得逞地挑了挑眉:“吃的可以不要,酒满上。”
    陆展清揽着慕长宁往外走,挥了挥手以示知道。
    纪连阙从鼻子里嗯了长长的一声,表示满意。
    两人一走,宗堂里只剩下泠欢和纪连阙。
    泠欢被纪连阙灼灼的目光盯得有些不好意思,把早就准备好的衣物推过去:“……先、先穿衣服。”
    纪连阙突然向后一倒,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啊,我动不了。”
    泠欢立刻就急了,上前托着他的后脑避免他磕到,担忧问:“哪里不舒服?”
    纪连阙嘿嘿一笑,搂着泠欢的腰把人摁在自己身上:“傻欢欢,中计了吧。”
    泠欢这才注意到,方才自己太过紧张,竟整个人都贴在了纪连阙身上。
    可这人没穿衣服啊!
    泠欢眼尾染着些红,想要挣扎退开。
    “别动。”
    纪连阙的声音突然放沉,用了些力气,按着泠欢的肩膀,顺着他及腰的黑发:“让我好好看看我独守空房天天以泪洗面的欢欢。”
    他不穿衣服,泠欢只好移开视线,小声辩驳:“我没有以泪洗面。”
    “噢——”
    就在泠欢以为纪连阙又要打趣他时,轻柔郑重的吻却落在了眉间。
    “好,欢欢说没有就没有。”
    石壁上的长明灯在地上打出大片光影,将屋内仅剩的一点寒意都驱除。
    “纪连阙——”
    泠欢喊了一声,定定地看着他,别过脸,削薄的双肩轻轻抖动。
    这一天,两人都等的太久了。
    泠欢不说,可纪连阙都知道。
    那日,泠欢一袭红衣,策马而入,将自己的白骨放在灯盏前,失声痛哭。
    可惜那时候的自己只是一团白雾,用尽了办法也无法挣脱灯盏,无法将泠欢拥入怀中,只能听着他哭到力竭,看他跌坐在地。
    抱在怀里的身躯明显又瘦了一圈,纪连阙牢牢地圈着泠欢,声音又低又沉:“以后都听欢欢的,绝不让欢欢再为我担心。”
    泠欢脸上的湿意逐渐稠密。
    纪连阙抚着泠欢那头墨一般的黑发,凑前吻去他的眼泪:“欢欢,不哭了,大喜之日呢。”
    泠欢咬住下唇,鼻尖红红的。
    纪连阙无比轻柔地捧起他的脸,喟叹一声:“让我好好看看欢欢。”
    泠欢眼里的水汽逐渐被欣喜晕开。
    “欢欢真是越来越好看了。”
    “我以前不好看么?”
    纪连阙的语气越发轻柔,也越发怜惜:“怎么会,欢欢是一等一的好看。”
    正经话没说一会儿,纪连阙又开始撒泼打赖,非要让泠欢给他穿衣服。
    可怜泠欢好不容易帮他把衣服穿整齐后,又被纪连阙压在身下,又是亲又是摸的,倒把自己的衣服弄得凌乱不堪。
    最后,在泠欢抬脚踹他之前,纪连阙拉着人,走出了宗堂。
    阳光透过云层,打在廊下,将泠欢那张久未见光的脸映的柔白。
    纪连阙凑前,指腹抹去飘在泠欢脸上的雪花,问:“欢欢,跟我去见我的父亲母亲,好么。”
    泠欢迎着日光笑起来。
    纪家家主纪暮云听闻纪连阙今日重塑筋骨,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坐都坐不住。
    就在他按捺不住,准备冲进慕家时,一身明艳张扬的纪连阙牵着一个人,一脚跨进了家门。
    纪暮云上上下下地打量了纪连阙好多眼,才清了清嗓子:“回来了。”
    纪连阙松开泠欢,向满头白发的纪暮云下跪:“父亲,儿子不孝,让您担心了。”
    纪暮云扶起他,语调哽咽干涩:“没事、没事,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他看向立在一旁的泠欢,迟疑道:“这是——”
    四家之一的家主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可纪暮云仍是被泠欢万中无一的面容震撼,许久才回过神。
    纪连阙得意的不得了,牵过泠欢的手,介绍道:“中川巫神,泠欢——”
    “——你的儿媳妇。”
    纪暮云愣住了,泠欢也愣住了。
    纪暮云搓了搓自己的耳朵,一把打开纪连阙的手,拉着泠欢问:“孩子,你是不是被他胁迫了,还是有什么把柄在他手上?跟我说,我替你做主。”
    纪连阙:?
    他不满道:“爹!”
    泠欢面色绯红,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没、没有的前辈,小侯爷、侯爷他对我很好。”
    泠欢低眉顺眼的样子更是让纪暮云觉得自己的猜测没有错,他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上前就拧着纪连阙的耳朵:“你是不是刻薄人家了?喜欢人把人养得这么瘦?”
    纪连阙卯足了力气,叫得要多大声有多大声:“爹啊!我也瘦啊,我这半年连水都没喝,你怎么不心疼心疼我啊!”
    “你一团空气喝什么水?”
    纪连阙倒吸着冷气,半点不顾形象,叫得天崩地裂:“泠欢!!快救救你夫君,你夫君要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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