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少秋用手肘捅着自家儿子,示意他去开门。
    门刚一推开,慕长宁就眼尖地看见一个黑色的物体凶猛地砸来,忙侧身躲避。
    “哐!”
    摔在地上的砚台四分五裂,里头的墨尽数泼在了门板上,斜斜地蜿蜒着。
    接着就听见一阵中气十足的叫骂声:“慕少秋!你给老子滚过来!长宁好不容易回来了,你也不带他来见我,让我出手淬血后就把人藏起来,老子今天非把你丢到河里去喂鸭子!”
    “尊者,你砸错人了啊,砸到你的宝贝了。”
    慕少秋躲在慕长宁身后,只露出一个头,说罢,还在他后心上推了一把。
    慕长宁被暗含的内力一推,很快就看到了正叉着腰骂人的老者。
    老者须发全白,面色红润,一身白衣上尽数都是墨点,头发随意地用簪子盘起,散落的长发披在后背。精神矍铄,甚至比他的脸色还要好上几分。
    “你……”
    老者看着出现在面前的人,骂人的话卡在了嘴边。
    前段时间刚看到慕长宁的时候,气色衰败,言语慌张,迷茫又困顿。
    如今,他眉宇间的惶惑与自卑消了许多。那双跟云青禾如出一辙的鹿眼,慢慢地亮着光。
    慕长宁对着老者深深作揖,按照他爹教的,毕恭毕敬地说道:“谢师父救命之恩。”
    这下轮到老者愣住了。
    他眉毛一挑,语气上扬:“嗯?嗯?”
    慕少秋啧啧两声,走了过来,拍着他的肩膀道:“哎呀长宁,你叫错了,怎么能叫师父呢。哪个娃娃这么有福气,能让尊者收他为徒,您说是吧,尊者。”
    尊者双手环抱在胸前,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慕少秋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痛心疾首道:“我知道你一直感念尊者为你淬血的恩情,想要随侍左右,但你也不能就这样说呀!这样多唐突!”
    慕长宁茫然道:“啊?”
    之前不是这么说的呀。
    一只手猛地拍上慕少秋的肩膀,阴森森地说道:“行了,别演了。我可以收长宁为徒。但是,你之前欠我的几十只鸭子,今天就得画完给我,不然我就让你葬身鸭腹。”
    “没问题!这就给您画!”
    慕少秋笑得合不拢嘴,转头吩咐着,急不可耐:“长宁,快行拜师礼。”
    慕长宁撩动衣袍,双膝跪地,规规矩矩地朝着老者拜了三拜。
    “行了行了,快起来。”老者一把将他带起,夸道:“长得真好看,颇有青禾当年的风采。”
    “真的,我夫人,那是一顶一的好看,想当年——”
    慕少秋拿着毛笔,兴高采烈地准备叙述风流往事。
    “画你的鸭子,闭上嘴!”
    “噢好。”
    慕少秋飞快地应下,偷偷地在画布的下方画着云青禾的小像。
    老者示意慕长宁盘腿坐下,而后拉过他的手腕,内力沿着经脉向上探查。
    目光落到上面深浅不一的伤痕时,啧了一声。
    “你这身武功,怎地如此狠厉阴毒。”
    他瞪着慕长宁,语带责备:“过分追求伤人,最后伤的是自己。你内力匮乏,只修外功招式,长此以往,身体定然不堪重负,必遭反噬。”
    一旁的慕少秋捏紧了笔,豆大的墨汁滴在画卷上,漆黑一片。
    “你虽已淬血,能够自愈,但速度仍是太慢。要想血脉之力完全觉醒,还得锻骨。”
    见慕长宁没有什么反应,他凑前了一些,语气低沉,故意吓唬他:“就是把你全身的骨头都打碎,再重新拼接起来。”
    慕长宁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还能接起来不错了,这要是放在千巧阁里,都是只管打不管接的。
    想到千巧阁,就不可避免地想到陆展清。
    被刻意压下的思念一涌而上,他心里紧了紧,眉心微皱。
    老者见他皱眉,以为吓住了他,露出些许得逞的笑容,道:“放心,对你嘛,我会尽量温柔的,毕竟你这个小身板也撑不住。”
    粗糙的手仔细抚过他的头,脸,脖,肩,老者摇着头,沉声道:“你这身体,至少也得要两年,才能完全锻骨完成。”
    两年。
    慕长宁的心沉了沉。
    “师父,一定要两年么。”
    “不一定啊,如果你能受得住,几个月也可以。”
    被拿在老者手上的左手突然被一股恐怖的内力袭去,手骨在一瞬间碎的彻底。
    “唔!”
    下唇瞬间猩红出血,冷汗浸湿后背。
    慕长宁抽着气,还没缓过来,就看到老者的手指点在了左手腕骨上,向上游移。
    手指点过的地方,骨骼无一例外的,在体内粉碎。
    前所未有的剧痛席卷全身,慕长宁眼前阵阵发黑,死死忍住喉间的痛呼。
    “倒是挺能忍。”
    老者中肯地评价着:“所谓锻骨,就是用内力反复击碎,再靠你的自愈能力恢复,如此周而复始,直到这处能扛住原来的内力,毫发无伤为止。”
    “一般四家之人都是五六岁时就锻骨完成了。可你现在刚淬血,自愈能力极慢,两年都算是保守的了。”
    慕少秋在一旁看着,眼里是显而易见的心疼与不忍。但他也只是看了一会儿,沉默地扭过了头。
    慕长宁疼的耳朵都在嗡鸣,说不出半句话来。他用尽全力在对抗着疼痛,调动了全身的意志才让自己没有在地上狼狈地打滚。
    老者放开了那剧烈抖动的左手,耸了耸肩道:“你看吧,才这么一点你就受不了了。不过等你内力充盈一些,恢复也就会更快。”
    足足过去了半个时辰,慕长宁才感觉好受一些,被疼痛扼断的感知慢慢地恢复着。
    他喘着粗气,能感知到左手手骨在不断地融合与复原。
    他脸色惨白,使不上一点力气。
    一旁,老者正用毛笔敲着慕少秋的头,气愤道:“你画的是什么鬼东西啊!鸭子啊,四条腿的那个啊!”
    慕少秋抓着头发,茫然道:“啊?鸭子不是两条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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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长宁他爹,一款行走的吹老婆显眼包。
    嘿嘿,下一章小情侣要写信给对方了!
    第58章 家书
    自那天以后,慕长宁就开始忙碌了起来。
    每天清晨,遥竹院里的锦鲤都还在水下沉寂之时,慕长宁已经锻骨回来了。
    匆忙地用了几口早膳后,便坐在院中听慕少秋请来的各方大家讲习。由于小的时候没有念过学堂,时不时语出惊人,把老先生的山羊须气的一翘一翘的,没少挨戒尺。
    先生们的课通常到午时才结束。每到这个点,暑气逼人,闷热难耐。
    慕长宁额头上都是细密的汗珠,仍是正襟危坐,认真聆听。
    坐在对面的先生宽袍大袖,一边喝着热茶,一边口若悬河地讲着,时不时抬起袖子擦一下额边的汗,对慕长宁的表现暗自点头。
    课业结束后,慕长宁连午睡的时间都没有,就拖着锻骨之后酸疼难耐的身体前去慕家灵气最充沛的地方打坐,修炼内力,或是在演武场,修行剑术。
    一直到深夜才精疲力尽地回到遥竹院倒头大睡。
    似乎只有忙碌才能让自己在无休止地思念中喘口气。
    六月的天,热气逼人。太阳高挂,不知疲惫地炙烤着每一寸土地。
    慕长宁一身简洁修身的白衣,早早地就坐在灵气充沛处,却怎么也静不下心来打坐。
    他反复算着时间,不断地朝外头看去。
    “长宁!长宁!”
    咋咋呼呼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在这一处隐秘而僻静的山洞里显得极为聒噪。
    慕长宁几乎是立刻,收回了调息的内力,起身朝着外头走去。
    纪连阙一袭红衣,束着高马尾,笑意盎然地朝他招手。
    慕长宁快行几步,伸手道:“快给我。”
    “给你什么?”
    纪连阙装聋作哑,故意拖长了音:“我一个孤家寡人,身无长处,没人疼,没人爱,天天为了某个人跑断腿——”
    “哥。”
    慕长宁磨着后槽牙喊了一声,催促道:“行了吧,快把少阁主的信给我。”
    纪连阙得逞地笑着,朝演武场飞身而去,道:“来,老规矩,接下我十招,我就把信给你。”
    阳光猛烈地照着,演武场的地上带着滚烫的热气,热意灼人。
    纪连阙站在阳光下,挑眸看他,缓缓抽出配在腰间的长刀。
    此刀名为拙锋,刀身长而细,用上好的刚淬炼而成,削铁如泥。
    阳光直晒,犀利的刀锋反射着光晕,冷意盖过了光晕,让人心底发颤。
    一声清脆的刀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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