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九点半,天光已经大亮,整座城市忙忙碌碌地开始了假期前的最后一天。
    沉辞音系好安全带,言昭发动车辆驶出小区。他掌着方向盘,示意她:“右边口袋。”
    沉辞音低头,这才注意到他外套口袋里装着什么东西。
    她抽出,是一个细长的深色盒子,摸起来质感极好,烫金的英文logo明晃晃地印在正中央。
    “这是什么?”
    “打开看看。”
    她依言打开,一条细巧的手链躺在丝绒之中,镶着清澈剔透的绿钻,在窗外阳光的照射下,折出粼粼的光。
    “给你带的礼物,前两天才到。”
    绿钻的颜色实在是太好看,沉辞音想也不用想就知道价格不菲:“不行,太贵重了。”
    “哦。”言昭像是猜到她的回答,语气十分从容,“那就扔了。”
    态度轻描淡写,仿佛她手上的东西是塑料的一样。
    沉辞音无奈:“这么贵的东西说扔就扔?”
    她是知道他送东西的手笔的。两人刚在一起的那会,言昭送了她一条围巾,她问多少钱,他说二十多,沉辞音当然不信,言昭才笑着改口,说是两千多。
    其实两千多也有点贵,但沉辞音知道他有钱,这个价格也在她能回礼的范围内,因此思考思考就接受了。而且那条围巾面料舒适,异常暖和,她那个冬天经常戴着。
    直到后来听别人说才知道,那条围巾的面料十分稀有,品牌奢侈,真实价格还要在后面再加两个零。
    也是从那次起,沉辞音才发觉,言昭家的有钱,好像不是她所能想象得到的那种。在她眼里天文数字般的商品,对他来说可能就是随手买买那么容易。
    学校的存在将两个人拉在一条水平线上,但他们之间,始终隔着悬殊的距离,这种差距令她不安。
    言昭说扔是真的会扔,沉辞音了解他,没舍得扔掉手链,只好收下:“谢谢。下次出差,我也会给你带礼物的。”
    他要求道:“批发送人的那种不要。”
    沉辞音将项链盒放进包里:“你太高看我的社交圈了,我有谁能批发送。”
    正常的语气,他听着却可怜巴巴的。言昭瞥来一眼,笑了声,右手探过来摸她的头。
    沉辞音躲闪,警告道:“好好开车,不准乱动。”
    驶过收费站,进入高速路段,言昭开始加速。跑车性能优越,一脚油门下去,推背感猛然袭来,沉辞音心都跟着颤了一下。
    速度稳定下来,他问她:“为什么突然回南城?”
    “表姐结婚,去参加婚礼,通知我比较晚,买不到高铁票,只能开车回去。”
    “这么大的事,这么迟才告诉你?”
    “嗯,之前外婆去世,我们几家人因为房产分配这事闹得不太愉快。不过毕竟是亲戚,既然邀请了,还是要给点面子,就当回去看看舅舅舅妈。”沉辞音扭头,“倒是你,五一没安排吗?就这么和我回南城了?”
    “去哪都一样。”
    一路疾驰。
    因为出发得早,他们并没遇到很大规模的堵车,通行还算顺利,但即便这样,到达南城的时候也已经接近下午一点。
    沉辞音边给他导航小区位置,边给靳源发消息。
    言昭问:“去哪儿?”
    “去我舅舅舅妈家。”
    车左拐右拐,最后开进一个小区,停在了楼下。
    沉辞音解开安全带:“上去坐坐?”
    言昭没动,手腕搭在方向盘上:“你打算怎么介绍我?”
    “……顺路送我回来的朋友。”沉辞音补充了句,“说老板也可以,他们不会关注这些的。”
    言昭差点忘了,他们还有这么层关系。
    沉辞音等着他的答复。言昭本来就没想着这次上门见她家里人,他什么都没准备,时机不合适。
    “我不上去了,有事打电话给我。”
    “你去哪?”
    “随便逛逛。”
    见劝不动他,沉辞音只好道谢:“回去请你吃饭。”
    “每次都是请吃饭,有没有点新花样?”
    她顿了会:“你想要什么新花样?”
    漂亮的眼睛直直看着他,言昭解了安全带,探身过来,侧头吻住她。
    唇瓣交迭,沉辞音眼睫颤了一下,余光瞥见转角处一个模糊的人影,匆忙推开他:“我弟弟来了。”
    他捏捏她的脸颊:“去吧。”
    靳源一早就注意到小区里出现的这辆阿斯顿马丁DBS,一边走一边忍不住偷瞥。直到看见沉辞音从副驾下来,他的表情瞬间变得夸张。
    “……姐……你发达了不带我……”
    沉辞音将手上的东西递给他:“帮我拎一点。”
    轿跑离去,靳源仍旧伸着脖子往她身后张望,被沉辞音拍了拍肩膀:“别看了。”
    两人提着大包小包坐电梯上楼,靳源提前申明:“不是明天婚礼嘛,外地亲戚这两天来了很多,今天我家里人多,你做好心理准备。”
    在靳源眼里,沉辞音这个姐姐就是“别人家的孩子”。在他还很调皮的时候,沉辞音就已经成为亲戚里有口皆碑的优等生。每次家庭聚餐,靳文素优雅地带着自己的女儿出席,都会收获一阵夸赞,夸她教育得好,同时让自己小孩多学习。靳源那时候是不敢和沉辞音说话的,总觉得她好像拒人于千里之外,只要凑上去,就会收获一个白眼。
    后来有一次,他因为调皮被骂,哭得不停,这个看起来冷漠的姐姐,路过时给他丢了一颗糖,他才明白,沉辞音也许并不那么十分冷酷。
    “哎呀,辞音回来了。”舅舅十分热情,“好久不见,越来越漂亮了。你说你,回来就回来,怎么还带东西来!”
    “您身体还好吗?”
    “好得很。”舅舅笑,“前段时间刚去复查,医生说一切都好。”
    “舅妈呢?”
    “她还能去哪,打麻将去了。”
    客厅里坐着一些远房亲戚,沉辞音和他们寒暄了几句,钻进了书房里躲避多余社交。
    下午时光很快过去,吃完晚饭,姐弟俩拖了两张小板凳在阳台上看月亮。客厅里烟雾缭绕,大人们把那点陈年旧事翻来覆去地搅,听得人耳朵都要起茧。
    靳源打了两把游戏,一直输,心情郁闷,干脆提议:“出去逛逛吧?”
    “去哪?”
    “劳动广场那边,今晚有夜市一条街,还有喷泉表演。”
    “我们怎么去?现在还有公交吗?”
    靳源拍拍胸脯:“我骑小电驴带你去。”
    家里待不下去,姐弟俩一拍即合,在舅妈唠叨的嘱咐声里,拿了头盔就往外走。
    节假日前夜,劳动广场比想象中还要热闹,路口设置了路障,还有保安看守,不让车进入。里面行人一条街,全是各式各样的流动小摊贩,琳琅满目,游人摩肩擦踵。
    沉辞音和靳源左逛逛右逛逛,倒也没什么想买的,就是单纯看热闹。
    没走几步,发现左前方一个摊子围了很多人,一个年轻男人被围在中间,个子很高,十分突出,一眼就能注意到。
    出于好奇,两人凑过去,沉辞音看清了那个背影。
    言昭居然也在这。
    摊主滔滔不绝,唾沫星子横飞地劝说:“帅哥你看啊,这绝对是真的翡翠,摸上去温润冰凉,而且请佛祖开过光,保人财运的!”
    言昭身边,另一个人中年男人背着手称赞道:“我在这买过,质地确实不错,买回去就转运了。”
    一唱一和,一看就是托。
    言昭装模作样地把东西拎起来对光看了看:“是吗?”
    “帅哥,真不骗你,货真价实,你拿回去随便鉴定,要是假的你来找我,我赔你十倍。”
    言昭笑了一声,把东西放回去:“不用了。”
    老板眼看到手的鸭子要飞走了,急道:“怎么了呢?这可是财运啊,你不想发大财吗?”
    言昭懒洋洋道:“下辈子吧,我这辈子钱花不完了。”
    老板:“……”
    沉辞音:“……”
    靳源:“……”
    靳源:“……牛!够拽。”
    周围群众见没热闹可看,纷纷散去。言昭恰巧转身,目光和沉辞音的对上,脚步顿在原地。
    见两人对视许久,靳源左看看右看看:“你们认识?”
    沉辞音:“朋友,他送我回来的。”
    “哥!”靳源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手已经握了上去,“你好,我是靳源。”
    言昭看了眼沉辞音,回握道:“你好。”
    靳源向来自来熟:“哥你不是南城人吧?之前来我们这玩过吗?还好你没买,这小地摊怎么可能会有真翡翠,你买回去发现是假的,明天这老板早换地方了。”
    “我知道。”言昭笑,“逛着玩。”
    两人行变成三人行,继续在夜市上逛。
    小摊子上炸串和烧烤的香味一阵阵飘,沉辞音想起在宁川急性肠胃炎那次,心有余悸,一口也不敢吃,只在那些卖小玩意的摊前停留。
    大少爷甩着手慢悠悠地跟在后面,周围的东西扫了一眼就丧失兴趣,只有沉辞音感兴趣的东西,他才跟着多看两眼。
    “姐你看这个!”靳源叫住沉辞音,“这全是我们小时候玩的那些。”
    一个中古小摊,摆放的全是老旧的物件,卡牌、娃娃、玩具汽车、漫画书,都是童年的回忆。
    靳源滔滔不绝:“这个卡是方便面里送的,当时我妈不准我买,我还拜托你偷偷拆,你记得么?”
    沉辞音点点头,转头看见言昭若有所思,于是问他:“你在想什么?”
    他笑:“我在想,小沉辞音是什么样的。是不是从小就很倔,输游戏了会不会哭?”
    “当然,我那时候年纪小,也挺爱哭的。”
    靳源又发现新大陆,叫道:“占卜!来不来!姐,给你占卜下姻缘!”
    沉辞音:“……不用。”
    “免费!不试白不试啊姐!”
    靳源往摊位跑,沉辞音正想跟去,言昭拽住她的手腕,她回头,他面露不悦地轻弹她的额头:“不用占,你的姻缘就是我,没有第二种可能。”
    喷泉表演还有五分钟开始,众人全往那边走,广场边围满了一圈人,沉辞音顺着人潮挤来挤去,回头一看,居然和靳源走散了。
    她扭头张望,言昭将她头转回来:“人多,结束了再找。”
    旁边有人带着小孩往前挤,沉辞音肩膀被撞了一下,差点踉跄,言昭伸手揽过她护在怀里,等人挤过去了也没松手。
    四周人头密密麻麻,肩膀相挤,吵闹不堪,沉辞音前后都是人,动不了,不得不紧贴着言昭,被他的气息包裹得彻底。
    左侧有一瞬的空隙,她试着轻轻往外动了动身体,立刻被他搂住腰,又拉了回去。
    天气越来越热,南城比宁川气温更高,两个人的穿着都很薄,这样一贴,肌肤的热度相互传递,很不自然地生起一点旖旎。
    沉辞音:“……还是不看了。”
    言昭:“怎么?”
    “太挤。”
    她回头看去,两个人来时的路早已被更多的群众填补,黑压压的全是人头,他们身处中间的位置,早已进退两难。
    没办法,还是得这么待着。
    他的手臂横在她的腰上,热度持续地传来,她脸颊抵在他的肩膀上,动都不敢动,轻微的姿势变换,对方都能敏锐地感觉到肌肤在摩擦。
    平白无故地热出汗。
    喷泉演出开始,四周人全都举起手机,沉辞音也掏出来自己的手机,递给言昭,他个子高,举得高,拍照优势更明显。
    喷泉水柱一飞冲天,细密的水珠溅洒在围观游客的脸上,所有人都仰起了头,手机镜头对准天空,记录下喷泉升到最高的时刻。
    言昭右手高举相机,镜头对准喷泉,连着拍了好几张照片,沉辞音刚想问他为什么不摄影,就见他轻点了下“摄像头转换”的按钮,手机屏幕瞬间切换,两个人的脸庞出现在眼前。
    他们共同仰着头,朝上看,沉辞音脑袋挨在他的肩膀处,和他亲密的姿势宛如热恋的情侣。
    沉辞音惊讶:“言昭……”
    “别动。”言昭手指戳她脸颊让她回神,“我拍了。”
    他按下屏幕上的红点,相机“咔嚓”一声,两个人被定格在画面之中。
    言昭收回手,低头查看着照片。
    “光线不好。”他“啧”了一声,不太满意,“有点模糊,但还能看,记得发给我。”
    沉辞音忽然想起自己手机里那张仅存的两人合照,也是言昭当时用她手机临时拍的。
    没想到时隔九年,他们又拥有了一张合照。
    喷泉表演很快结束,围观人群渐渐散开。
    靳源费了半天劲从远处跑过来,气喘吁吁:“你俩在这呢,我找了半天。”
    沉辞音说:“时候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明早你还得起早去送亲。”
    靳源点头应下:“好。哥你晚上住哪儿啊?”
    言昭正低头看手机,闻言抬眸:“你们什么安排?”
    “我回家,姐住酒店。哥你找到酒店住宿了吗?节假日酒店难订。”
    “订过了。”言昭又说,“你们住哪,我送你们。”
    沉辞音婉拒:“不用,我们骑车来的。”
    靳源:“要!我想坐车!”
    沉辞音知道他就是为了车,问道:“你小电驴呢?不要了?”
    “就停这,明天再来拿。坐阿斯顿马丁的机会可不是随时都能有的,我也体验一把007的感觉。”
    “这车后排可以坐人。”言昭按钥匙解锁,“就是有点挤。”
    “没关系没关系,能坐就行。”
    靳源兴奋地将自己塞进后座:“走吧走吧,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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