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宁王李成顺,享年四十有五,之前是身强体健,无病无疾。怎么就忽然得了急症暴毙身亡?实在是耐人寻味。
    和宁方面派出的告哀使已经在岱州登陆,岱州知府派信使急报京中,这才有了礼部某主事前往户部领取招待经费的事,撞上了沈其音倒真是凑巧。
    不过就算没碰上,明为礼部主事,暗为隐卫云领,京华报社社长的陈子延也一定会抽空把这个消息告诉沈其音的。谁让咱们隐卫雨部的沈副领前几天还信誓旦旦地说和宁恐有萧墙之祸呢?
    不过现在手头的信息还太少,隐卫在和宁可没有堂口,一切信息都要等和宁的告哀使抵达京城才能知晓。所以这和宁王到底是怎么驾崩的,和宁的小朝廷眼下又是个什么情况,佛朗机人是否已经开始了侵略,现在可以说是一问三不知,分析只能靠猜。
    这种情况下,沈其音可不愿意白费脑子。还是耐下性子等着吧,从岱州到京城并没有多远,最多两三天就能见分晓了。
    沈其音愿意等,宋世平却等不得,他得到消息后不久,又把宰相夏伯严和那三位尚书传诏入宫,议和宁之事。
    沈其音从户部回来的时候就已经接近朝官散值的时间了,那会和宁告哀使抵达岱州的消息才刚传到京城不久。等四位大臣领命入宫时,天色已是黄昏了。
    见到了披着夕阳余晖赶到的四位重臣,宋世平的脸上依然挂着忧愁。
    他这是兔死狐悲!
    同是帝王,和宁王李成顺比他大不了几岁。今年正旦,李成顺还派了贺使来朝,借着新年到来一岁初的时候恭贺大成的新皇登基。
    接见和宁贺使的时候,宋世平还拉了几句家常。从那使臣口中得知,李成顺身体康健,秋猎时还亲手射死了一头豹子,那金钱豹皮正是献给成国新帝的贺礼。
    宋世平虽然没有亲见李成顺其人,却对这位藩属国的皇帝颇有好感。仅从使臣的只言片语中,宋世平便可得知那李成顺也是个文武双,却又温良谦和的贤王,治国理念上也和他有相似之处。
    哪怕俩位帝王或此生无缘得见,但宋世平还是暗自把李成顺引为知己,并回赐了许多礼物。谁曾想,再次听到对方的消息,竟是由告哀使来传递的。
    世事无常吗?还是遭人毒手?不管是哪个原因,都让宋世平这个才做了大半年皇帝的同行心里发寒。
    所以,哪怕产生不了多少实际的意义,他也想和人谈一谈此事。
    “诸位卿家,关于和宁王驾崩一事有何见解啊?”
    皇帝那糟糕的心情在语气里体现得一清二楚。
    礼部尚书彭允不敢怠慢,因为告哀使的接待是礼部的工作,就算另外三位无话可说,他也必须说点什么才行。
    “陛下,如今和宁的告哀使还在岱州城中,岱州知府的急奏中也说了只知和宁王驾崩,他事一概不知。可见此次进京的告哀使乃是小使臣,只有递交告哀国书之权,故而不敢妄言妄语。臣已经在会同馆做好了安排,前去迎接告哀使的礼部官员也已经前往了京南驿站。一切就绪,只待和宁使臣抵达!”
    彭允话说得委婉,实际上想表达的意思就是让皇上您踏实等着,人到了咱们再聊也不迟。现在除了和宁王驾崩,其他详情一概不知,有什么好商议的啊?
    然而宋世平也不知是没听懂还是没听进去,他不理会彭允的答复,而是转向夏伯严问道
    “夏相,依你之见,这和宁王李成顺究竟是病故还是为奸人所害?有没有可能是佛朗机人暗中下的手呢?”
    宋世平不知道的是,夏伯严现在也不太开心。
    佛朗机佛朗机佛朗机,这段时间,朝廷似乎就躲不开这三个字了。是没别的事可做了吗?
    夏伯严认定尚武的宋世平是想在佛朗机身上夸耀武功。毕竟北虏不好打,大成周边抱有敌意的邻居也就剩强占了东宁岛的佛朗机了。
    可三才湾不是已经打过一仗了吗?打沉了几十艘船,抓了不少俘虏,献俘仪式上城欢庆,连番人都老老实实地高呼万岁了,这瘾也算过足了吧?怎么还念念不忘的呢?
    之后收编佛朗机俘虏,看在多少能用来抵御北虏,还能分武将之权的份上,夏伯严配合了;又弄出个报纸一期一期地宣扬佛朗机的威胁,不管背后的人是谁,言辞之辩有何惧哉?夏伯严连儿子的官途都舍弃了,奉陪到底;哪怕朝中武将借着那些夸大其词的文章,再次提出增强武备以御佛朗机,夏伯严也从未改变过立场,一句一句地都给驳了回去……
    可现在呢?仅凭一条来路不明的情报,又想把和宁牵扯进来,这不就是变着法地找借口和佛朗机开战吗?
    还有完没完了!
    夏伯严铁青着老脸,梗着脖子回复道
    “未见信使,未见国书,只凭无端臆测就招重臣夜入皇宫,陛下这是嫌京城里太安稳了不成?”
    的确,除非是边关告急,或是皇帝有恙,否则的话,为防人心浮动,重臣是不该在夜晚进入皇宫的。
    可现在只是黄昏啊,太阳还露着半个脸呢,怎么叫夜入皇宫?
    更重要的是,你夏伯严用这种近乎训斥的语气在说话,请问君臣尊卑被扔到哪去了?
    本就心情不佳的宋世平,这下子也火了。
    “夏相是在教训朕吗?”宋世平厉声问道。
    “不敢!”这句的声音却比刚才更大,“臣只是觉得无甚大事却屡招重臣,陛下身为天子,怕是有失稳重!”
    “无甚大事?藩属国的国王暴毙,还可能被敌国暗害,这叫无甚大事?那有一天若是朕暴毙身亡,在你夏相眼中是不是也无甚大事?”
    夏伯严不理会宋世平后半句诛心之语,只是刚直地抓着前半句来反驳
    “藩属国国君暴毙,遣使告哀,朝廷自有一套应对流程,何须商议?至于被敌国暗害,臣倒是想问一句,这条消息是从何处得来?陛下手中的什么隐卫吗?这等鸡鸣狗盗之徒不可信用!即便当真要对番邦用间,也该由朝廷中书省批准,兵部管制。如今却等于陛下私遣家奴代行国事,这岂是明君所为?”
    “夏伯严你大胆!”
    兵部尚书石开听不下去了,赶紧吼了这么一句。
    他要是不吼的话,估计就是脸已经涨红的天子自己吼出来了——那就是彻底撕破了脸,还有什么回旋的余地?
    虽然石开也不喜欢夏伯严,但若是任他们帝相二人争吵下去,让夏伯严以这种方式卸下相位,那么朝中必然大乱!
    都盯着佛朗机呢,可别忘了,今年北虏缺粮,正朝着南边虎视眈眈呢。这种时候内部生乱,那不是自寻死路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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